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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廣平別名“逸塵”考——兼釋許廣平佚信
來源:《魯迅研究月刊》 | 項旋  2024年01月11日08:07

許廣平一生中使用過的筆名、別名甚多,除了廣為人知的“景宋”外,她還曾用過“平林”“歸真”“寒潭”“君平”“持平”“正言”“浩波”“許秀”“許霞”“許遐”等筆名發(fā)表文章。1925年4月30日,許廣平致魯迅信中就自陳用過“非心”“維心”“歸真”“寒潭”“君平”等名字,但用了之后,輒多棄置。梳理許廣平與友朋的往來信件,“逸塵”名稱頗為常見。許廣平何時開始使用“逸塵”之名?“逸塵”是許廣平的化名還是別名?許廣平親友在何種場合稱呼其為“逸塵”?“逸塵”二字有何內(nèi)涵?筆者通過系統(tǒng)爬梳報刊、信札等文獻資料對這一系列疑難問題進行細致考辨。同時,根據(jù)許廣平別名和筆名等相關(guān)線索,整理、輯釋了《許廣平文集》未收錄的多封許廣平珍貴佚信。

一、許廣平1927年已使用“逸塵”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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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廣平在天津第一直隸師范求學時的照片

1933年3月魯迅和許廣平?jīng)Q定從北四川路北川公寓遷居于大陸新村,1933年4月11日魯迅記:“是日遷居大陸新村新寓?!痹S壽裳與魯迅的通信中不慎將住址弄錯, 5月3日魯迅致信許壽裳,特地糾正了住址之誤:“逸塵寓非十號,乃第一衖第九號也。”事實上,大陸新村第一弄第九號即是魯迅夫婦遷居后的新住址,1934年5月24日魯迅致姚克稱:“本星期日(二十七)下午五點鐘,希惠臨‘施高塔路大陸新邨第一弄第九號’,擬略設(shè)菲酌,藉作長談?!薄按箨懶逻椚瓴贿h,一進施高塔路,即見新造樓房數(shù)排,是為‘留青小筑',此‘小筑'一完,即新邨第一弄矣?!焙茱@然,魯迅對許壽裳所說的“逸塵寓”是指他本人的大陸新村住址,由于魯迅信中所述的模糊性,“逸塵”曾一度被認為是魯迅的一個化名,經(jīng)過辨析,學界已澄清“逸塵”不是魯迅的化名,學者其后又提出“逸塵”應(yīng)是許廣平的化名,主要理由是許廣平抗戰(zhàn)期間使用了這一名稱,化名有隱蔽身份以自我保護之考慮。事實是否如此呢?考辨“逸塵”是否為化名的關(guān)鍵點在于許廣平何時開始使用這一名稱,當時的時代環(huán)境是否需要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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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平江女士》,《圖畫時報》1926年第298期

根據(jù)筆者爬梳文獻所見,許廣平1927年就已經(jīng)使用了“逸塵”之名,這可以從《申報》的兩則報道得到明確證實。1927年11月3日《申報》刊發(fā)了一則滬上教育界消息,內(nèi)容是籌備女師大旅滬同學會,題名為《女師大在滬同學之大會》報道中兩次提到“許逸塵”(文中下劃線為筆者所加,下同):

昨日女師大同學會籌備會開會于金神父路二百四十四號,到者陳詠聲、張平江、朱學靜、王世英、陳定秀、張韻聲、熊韻筠、葉嘉慧、許逸塵、羅靜軒、呂云章、林寶權(quán)、唐葆楨等二十余人。先由主席呂云章致詞,備述同學互通消息,共同團結(jié),為社會服務(wù),以提高女子地位。次由熊韻筠報告北京教育界被壓迫及母校女師大近狀,后由張平江提出籌備女師大同學會,以為實際上之團結(jié),并發(fā)刊革命的婦女報,以為精神上指導(dǎo)。王世英提議先舉籌備員,公決張平江、呂云章、唐葆楨、朱學靜、許逸塵五人從速籌備組織,開成立大會,并請黃警頑代約各省校友加入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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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報》

1927年11月17日《申報》刊發(fā)了題為《女師大同學會定期成立》的另一則消息:

北京女師大旅滬同學會于本月一日舉行籌備會,公決擴大組織,遍請各省同學一律加入,并推定張平江、呂云章、朱學靜、唐葆貞、許逸塵等五人為籌備員,現(xiàn)定本月二十日假法租界金神父路底法政大學舉行成立大會。外埠同學紛紛來函表示贊同,屆時并邀請名人演講,歡迎來賓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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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立北平師范大學畢業(yè)同學錄》

上述兩則報道多次提及的“許逸塵”是誰呢?核諸相關(guān)史實,同時結(jié)合籌備會成員信息,可以判斷“許逸塵”即是許廣平。一則,許廣平1926年7月從女師大國文系畢業(yè)后,與魯迅一道南下,先到廣東省立女子師范學校任教,后隨魯迅到中山大學做助教。1927年10月,許廣平又隨魯迅到上海定居。許廣平在校期間是女師大學生會的總干事,熱心社會活動,初到上海的她作為女師大國文系畢業(yè)生和其他同學一起發(fā)起旅滬同學會是自然之事。二則,《申報》報道“張平江、呂云章、朱學靜、唐葆貞、許逸塵等五人為籌備員”,核查女師大旅滬同學會籌備會的五位成員中,張平江、呂云章都是許廣平在北京女子師范大學國文系的同班同學。《國立北平師范大學畢業(yè)同學錄》列有1926年7月《女子高等師范第五期國文學系畢業(yè)生》名單,其中載有呂云章、許廣平、張平江。張平江和許廣平還是被女師大校長楊蔭榆開除的“六個同學”之一。1925年5月7日女師大召開評議會,決議:“學生蒲振聲、許廣平、張平江、姜伯諦,劉和珍、鄭德音屢犯校規(guī)。今日五七國恥禮堂開會來賓演講之際又復(fù)擾亂秩序,侮辱師長,應(yīng)即開除?!?5月9日女師大正式布告:“茲經(jīng)提交評議會公同議決,將該生蒲振聲、張平江,鄭德音,劉和珍,許廣平,姜伯諦等開除學籍,即令出校,以免害群?!睆埰浇驮S廣平交誼甚厚,也曾于1925年5月22日、31日兩次訪魯迅。魯迅日記載:“張平江等來。午李宗武來。寄許廣平信?!绷硪晃换I備組成員呂云章是魯迅在北京女子師范大學任教時的學生,也是許廣平的同班同學。呂云章“曾在師大學生暑期補習班學習英文和國文、數(shù)學,與許廣平同住補習,這也就是她與魯迅后來得以熟識的緣份了”。呂云章在女師大風潮中與許廣平、陸晶清多次訪魯迅并有很多書信往來,呂云章出現(xiàn)在《魯迅日記》多達38次。魯迅致許廣平信中也曾提及:“呂云章未到西三條來,所以不知道她住在何處。”1926年11月呂云章在《婦女之友》第5期發(fā)表《寄景宋的公開信》,告知許廣平林素園率軍警接收女師大的情形,女師大畢業(yè)后兩人仍有較為密切的往來。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明確至遲在1927年,許廣平已使用“逸塵”之名公開參加社會活動,與女師大同學張平江、呂云章等人一起組織女師大旅滬同學會,這是以往學界所未曾注意的許廣平在滬的一段重要經(jīng)歷。當時的環(huán)境尚未出現(xiàn)像抗戰(zhàn)期間那樣需隱姓埋名,以化名保護真實身份,許廣平回憶:“我們在上海定居之后,最初安穩(wěn)地度過了一些時?!币虼耍瑥摹耙輭m”早期使用的時間節(jié)點和時代環(huán)境看,其不應(yīng)是許廣平特殊時期用以隱蔽身份的化名。

二、“逸塵”為許廣平常用之別名

20世紀30至40年代許廣平曾在不同場合中自稱為“逸塵”,這是論證“逸塵”為其別名的直接證據(jù)。1940年10月19日《新蜀報》刊發(fā)寫于8月1日的《景宋致友人信》(亦載于《抗戰(zhàn)文藝》1940年第6卷第4期,題名為《信景宋》),信中內(nèi)容主要談及籌備8月4日上海文化界紀念魯迅六十誕辰之事,如“有預(yù)定的演講,唱紀念歌,朗誦詩,本來還想到演劇,但來不及了,也有人寫文章,擬出紀念刊”。值得注意的是,該信落款為“逸塵上”。許廣平筆名為“景宋”,而信札內(nèi)容恰為魯迅六十誕辰,不難判斷此“逸塵”即是許廣平。姜德明提及:“范用同志寄來一份許廣平于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七日寫的書信剪報一份,是她寫給王冶秋的,可惜當年未能標明原載何處,看來大約刊載于1942年3、4月間。”“這封信署名許逸塵?!輭m’是許廣平的別名?!边@里透露許廣平信札中曾直接署名“許逸塵”。

1945年《民主》雜志第10期刊出《遭難前后》一文,許廣平文中回憶了上海淪陷時被日寇逮捕拘禁的經(jīng)過:1941年12月15日凌晨日本憲兵由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帶領(lǐng),突然闖入上海霞飛坊的許廣平住宅,面對憲兵的盤問,許廣平說出了多個名字,其中就包括“逸塵”:

日軍開進租界之后的一星期,十二月十五日清晨五時,天還是烏黑,忽然聽到弄堂前面有二三十人的腳步聲和人聲,由遠而近……門開了,進來了十多個便裝的人,內(nèi)中有一個小個子,戴眼鏡的開口用中國話問我:“你姓什么?” “姓許。” “叫什么名字?”我一想租屋時用的戶名是逸塵二字,就說:“逸塵。” “還有什么名字?”“廣平?!?“另外還有沒有?”我想,不必遮瞞的,馬上回答:“景宋?!?“還有沒有?”“沒有了?!边@是我的答復(fù),不大靠得住的,因為后來我慢慢預(yù)感到寒冷的到來,在身上加了好幾個不被人注意的遮蓋名字,但是何必向這些吃人的動物添些材料呢?我從這時起得機會就撒謊。

細究許廣平回答憲兵“叫什么名字”的盤問,她將“廣平”與“逸塵”并提,且明確說明“租屋時用的戶名是逸塵二字”,由此可見許廣平居住的上海霞飛坊住宅登記的戶名即是“許逸塵”。1938年6月28日許壽裳致徐蘇甘的信中,提到許廣平住址時也使用“許逸塵”,可為佐證:“茲托徐小姐帶上貳百元支票一紙,乞托兄親至中央?yún)R至‘上海霞飛路霞飛坊64號許逸塵先生轉(zhuǎn)陶善敦先生收’?!?“許逸塵”即是用于住房登記的戶名,“逸塵”乃許廣平正式的別名而非隨意使用的名稱。

1933年5月3日魯迅對許壽裳所言“逸塵寓”,許壽裳應(yīng)當十分明了即是指許廣平寓所,現(xiàn)存許壽裳信札以“逸塵”相稱者,均是指許廣平。如1937年許壽裳一封信札稱:“逸塵弟大鑒:三月十二由港轉(zhuǎn)來手示收悉。因北新作梗,印行全集事只得如此辦法者,甚贊同,特未知云五復(fù)函到否。特制紀念本,裳任兩部,又普通預(yù)約兩部,均請代為留起。進行情形,請隨時示知。裳十七來南鄭,交通多阻,廣告不能普及,恐預(yù)約者須受影響耳。不日赴沔縣,回示請寄南鄭大華影社?!毙旁碚咧洖椋骸霸S壽裳致錢逸塵,日期不明?!卑咽招耪哒`作是“錢逸塵”。查錢逸塵(1882-1961)是江蘇武進人,兩江優(yōu)級師范學校畢業(yè),歷任武進縣立師范學校教員、教務(wù)主任、校長,1934年受聘任南京中央軍校文史教授。許壽裳信札內(nèi)容和錢逸塵履歷不相契合,印行《魯迅全集》事當是對別名“逸塵”的許廣平所說。

實際上,許廣平親朋好友信札中對“逸塵”的稱呼十分常見。翻譯家李霽野1937-1941年期間寫給許廣平的10封書信中,每封書信抬頭均以“逸塵先生”相稱。1937年2月25日,何玨致許廣平信稱:“逸塵先生:很抱歉的,將魯迅先生著作登記事拖延了許久?!?1947年王冶秋致許廣平信也說:“逸塵先生:前些時接到您寄來的大著,讀了以后,覺得這真是真正中華兒女的偉大性格的表現(xiàn),使我非常的感動?!濒斞钢隔斎鸲喾饨o兒媳許廣平的書信也以“逸塵”稱呼,如1940年10月10日信:“逸塵:十月份的家用生活費四十元已由李霽野君送來了,勿念?!?940年12月4日致許廣平:“逸塵:十二月的生活費五十元已由李霽野君送來?!?/p>

因此,從上述所舉證的1940年10月19日《新蜀報》刊登《景宋致友人信》落款為“逸塵”,1941年上海淪陷后日本憲兵盤問許廣平名字,許廣平自稱“逸塵”,以及親友信札中所稱“逸塵”等一系列事實,均可坐實“逸塵”為許廣平日常生活中所常用之別名。

許廣平的“逸塵”別名有何內(nèi)涵呢?追蹤溯源,“逸塵”極可能取自“逸塵斷鞅”的典故,語出唐許堯佐所撰傳奇《柳氏傳》(載于《太平廣記》),《柳氏傳》書寫大歷十才子之一韓翊與柳氏在安史之亂前后的情緣,其中載:“有虞候許俊者,以材力自負。”“遂升堂,出翊札示柳氏,挾之跨鞍馬,逸塵斷鞅,倏忽乃至?!濒斞?927年前后輯校、考訂唐宋傳奇,編成《唐宋傳奇集》,上海北新書局1927年12月出版上冊,1928年2月出版下冊。《唐宋傳奇集》共收錄45篇傳奇文,其中就包括《柳氏傳》。魯迅的《稗邊小綴》專門介紹了《柳氏傳》。協(xié)助魯迅查找資料、謄寫稿件的許廣平對《柳氏傳》的“逸塵斷鞅”典故不應(yīng)陌生?!耙輭m”者,即指不羈之駿馬,許廣平以此別名自勉。事實上,許廣平與馬有著特殊的機緣。許廣平在女師大風潮中被楊蔭榆稱為“害群之馬”,魯迅便拿來作了她的外號“害馬”。許廣平在與魯迅通信落款常寫為H.M.(羅馬字拼音HaiMa的縮寫),這段往事或與別名有關(guān)。

三、新見許廣平四封佚信輯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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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報》(上海),1939年

1998年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的《許廣平文集》輯錄了許廣平1917年至1966年間的各類作品389篇,第三卷收《兩地書》和作者致親朋好友手札46通,仍有補充空間,學界曾進行佚文、佚詩、佚信的輯錄。實際上,根據(jù)許廣平的筆名、別名等線索,可以輯錄出更多許廣平佚信。1939年4月24日《文匯報》刊出《景宋先生來信——捐款十元》,《抗戰(zhàn)文藝》1940年第6卷第4期刊出《魯迅先生逝世四周年紀念特輯》,其中題名《信景宋》收錄落款為“廣平”“逸塵”的三篇書信,均未被《許廣平文集》收錄,現(xiàn)輯釋如下:

××先生:

頃奉到十四日征稿啟事,剛剛在患感冒傷風,限期又只兩天,不能拖延,而且既然由先生起來號召這“義賣特刊”,站在公義友情兩方面,都不應(yīng)推卻的,就在今晚上胡亂寫些塞責,寫得不好自是問題。為補救計,文稿太不成樣子,則徑行抽下,好在這些天節(jié)下菜錢拾圓,現(xiàn)并附呈,當作“義賣特刊”稿費何如?

                                                            許廣平上 四月十五晚

此封許廣平佚信輯自《景宋先生來信——捐款十元》(《文匯報》1939年4月24日,第11版。)1939年4月14日,上海《文匯報》副刊《世紀風》曾發(fā)起“獻金運動”,設(shè)立“文藝工作者義賣周”,號召廣大作家義務(wù)寫稿,用稿酬支援抗日戰(zhàn)士和救濟難民。這一倡議發(fā)出后,許廣平第一時間響應(yīng)。4月15日,許廣平向《文匯報》投寄《輸將》,這篇散文歌頌了各界人士踴躍募捐物品支援抗戰(zhàn)。許廣平之后寫信給該刊編者,聲明要將該文的稿酬捐獻,同時將節(jié)省下來的菜金十元隨稿附呈,當作“義賣特刊”稿費。

××先生:

(前略)前收到中蘇稿費,已奉覆,想先到;后又收到中蘇方面寄來之中蘇文化一冊,讀先生大作,不勝感懷。(中略)近來紙張貴,生活程度日加壓緊,刊物頗受影響??吹街貞c方面的三周年紀念文字。知道各刊物也在發(fā)動。今年新加坡有幾個學校都在分途舉行紀念,并募集捐款,半助魯藝,半寄到滬,盛情可感。但無功受惠,不勝慚歉,又卻之不恭,也真令人感愧交集。海兒體弱,仍在多方調(diào)理中(中略)其余一切如常。匆此敬候著安!

廣平上。一月四日。

此封佚信輯自《信景宋》(《抗戰(zhàn)文藝》1940年第6卷第4期《魯迅先生逝世四周年紀念特輯》,第28頁。)信中提及的“收到中蘇稿費”應(yīng)是指許廣平1939年10月1日在《中蘇文化》第4卷第3期發(fā)表的《魯迅先生的日常生活——起居習慣及飲食嗜好等》一文,獲得稿酬。信中提及“中蘇方面寄來之中蘇文化”,“中蘇方面”指的是1936年張西曼等在南京創(chuàng)建中蘇文化協(xié)會,1937年12月遷重慶。《中蘇文化》則是中蘇文化協(xié)會的機關(guān)刊物,袁孟超、侯外廬、郁文哉等人先后擔任過《中蘇文化》的主編。該刊對文藝也很重視,常設(shè)“中蘇文藝”“文藝”等文藝性欄目,并多次出版文藝專號,在當時文藝界影響甚大。

××先生:

十二月廿八日及一月十八日函,俱先后收到。囑轉(zhuǎn)文化社函,已面交巴金。目前上海版稅比較妥當?shù)?,算是文化社了(中略)一周年后的紀念文字,能收集,盼代收,滬上也存□□能收到的,但不完全,且只限于周年紀念時刊物。平常關(guān)于論及魯迅先生文字,因手頭不多,沒有多少存得,至于出版及抽版稅,我想不易辦到,印第一冊時,照成本賣,(初恐沒人買),而且印費除了文化社貼賠外,紀念會也還借去二百五十元(現(xiàn)已還)。不如從緩印出,盡力先行收集。不知先生以為如何?(中略)我們一切粗安,物價飛漲,滬上居住不易(中略)匆候近好。

                                                              廣平上 一月廿一日

   此封佚信輯自《信景宋》(《抗戰(zhàn)文藝》1940年第6卷第4期《魯迅先生逝世四周年紀念特輯》,第28頁。)信中所稱“出版及抽版稅,我想不易辦到”應(yīng)指發(fā)售《魯迅全集》之事。1938年復(fù)社出版了20冊本《魯迅全集》,許廣平出版全集的初衷是為了在戰(zhàn)亂中保存魯迅作品,并未得到多少版稅。許廣平1940年1月給郁達夫的信中說:“自魯迅逝世后,我還支持著度日,有時學寫些小文,但不能賣錢。上海文人多如此,偶然收到三五元的酬金,真是杯水車薪,毫無補益?!遏斞溉冯m出了,但頭兩版因要普及,殉朋友之情,每部(二十冊)只收版稅一二元?!?1940年,許廣平以“魯迅全集出版社”的名義,正式出版發(fā)行魯迅著作,但由于戰(zhàn)亂、物價飛漲等因,許廣平實際的經(jīng)營情況并不佳。據(jù)許廣平1942年12月至1943年6月的賬本,這一段時間僅賣出全集四部。

××先生:

前發(fā)一信并稿,想先收到。先生所要的大作,一直至今沒有找到書,幸而現(xiàn)在卻找出先生的原作,特抄奉乞收。八月四日(改陽歷,本為三日,因四日星期較便),上海文化界紀念周先生六十誕日,有預(yù)定的演講,唱紀念歌,朗誦詩,本來還想到演劇,但來不及了,也有人寫文章,擬出紀念刊(中略)候近好。

逸塵上 八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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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宋致友人信》,《新蜀報》,1940年10月19日

此封佚信以《景宋致友人信》題名載于1940年10月19日《新蜀報》。如前文論證,落款“逸塵”者即是許廣平,她在信中言及上海文化界紀念魯迅六十誕辰有預(yù)定的演講,唱紀念歌,朗誦詩,也有人寫文章。這些史實在《申報》1940年8月5日《本市文化界昨紀念魯迅六十誕辰》有更為詳細的描述:“故文豪及思想家導(dǎo)師魯迅(周樹人)氏逝世業(yè)已四載,享年五十有六,今年適為其六十歲紀念。”“當茲抗建功程臻入四年之際,文化界為追懷先賢,特發(fā)起舉行周氏六十年誕辰紀念。按周氏生辰本為廢歷八月初三,為便利與國歷統(tǒng)一起見,經(jīng)周夫人許廣平女士之同意,改為國歷八月三日,并于昨(四日)上午十時補行儀式。紀念儀式。紀念會地點系假座辣斐德路某號一學術(shù)團體之禮堂,與會者約二百人,多為本市文藝界、教育界及少數(shù)青年學生,會場布置樸素莊嚴,紀念臺上高掛周氏五十歲生誕所攝小影,禮壇供以鮮花一瓶,臺下復(fù)有花籃數(shù)事。紀念會于十時開始,其儀式如下:(一)開會(二)向周氏遺像致敬(三)主席致辭(四)專家演講(五)周氏三弟周建人氏述周氏生平(六)許廣平女士致答詞(七)五青年詩人之詩歌朗誦(八)散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