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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舞劇《破冰》:一個為掃毒禁毒事業(yè)奉獻熱血和生命的故事 
來源:中國藝術(shù)報 | 于 平  2024年03月26日07:54

先要摘錄一段該劇的故事梗概:舞劇《破冰》改編自愛奇藝熱門電視劇《破冰行動》。該劇以“雷霆掃毒”真實案例為題材,講述了東山市公安局禁毒警李飛父子兩代人在鏟除塔村制毒販毒集團的過程中,幾度陷入困境;毒販林耀東在巨大的利益驅(qū)使下,對禁毒警不擇手段威逼利誘,公安局副局長馬云波和家人也被卷入其中。面對這樣的挑戰(zhàn),李飛父子等禁毒警不懼艱險、無畏犧牲,在“破冰行動”中拼死撕破地下毒網(wǎng),為掃毒禁毒事業(yè)奉獻熱血和生命的故事。

一、舞劇《破冰》表現(xiàn)的是現(xiàn)實生活中“非常態(tài)”的現(xiàn)實

“梗概”很骨感,“演出”當然要豐滿得多。所謂“李飛父子”,作為男主的李飛其實是“子”,而他的父親在劇中是以化名出現(xiàn)的趙嘉良——一位潛入塔村充當“臥底”的禁毒警。此外,“梗概”中被稱為“毒販”的林耀東,在劇中冠冕堂皇的身份是塔村村委會主任。實際上,舞劇《破冰》不只是一般意義上的掃毒禁毒的故事,它還關(guān)涉到掃黑除惡。因此,對于“長于抒情拙于敘事”的舞劇藝術(shù)而言,要表現(xiàn)這樣一個,在我們當下現(xiàn)實生活中“非常態(tài)”的現(xiàn)實,無疑是非常困難的。困難之一,在于禁毒警和制毒販毒集團的矛盾雙方是整體性對峙,且制毒販毒集團還包含了我們既往的“廣大群眾”,這對于我們的舞劇敘述是一個新課題。困難之二,在于除李飛之外的其他主要人物表現(xiàn)的兩重性:比如趙嘉良作為“臥底”和作為禁毒警的兩重性;又比如馬云波作為公安局副局長和作為吸毒者(其妻于慧)丈夫的兩重性;再比如林耀東作為“禁毒模范村”村委會主任和制毒販毒集團首惡的兩重性……人物兩重性表現(xiàn)的困難,不僅在于角色性格的準確拿捏,而且在于敘述過程中的合理轉(zhuǎn)換。困難之三,在于舞劇敘述的視角抉擇和空間切換,而最關(guān)鍵之處在于,如何把男主李飛之“行”的外在事象與其“思”的內(nèi)在心象清晰且富有邏輯性地表現(xiàn)到位,這當然也是一個新課題。困難之四,在于因舞劇敘述內(nèi)容的需要而不得不改變既往“舞蹈美”的表現(xiàn)觀念,特別是那種劇中必設的“麗人舞”的觀念;由此帶來的一個新課題,是如何避免敘述語匯的過分“日?;焙汀艾嵭蓟薄?/p>

二、用一種溫馨的意象詮釋舞劇的主題

當穿插、包抄的特警隊全員出動(在真實案例中達四千人之眾),將整個塔村制毒販毒集團徹底搗毀(在真實案例中拘捕千余人);黑色的底幕向上抬升,嫣紅的曙色映襯著矯健的特警,似乎用一種溫馨的意象詮釋舞劇的主題:“我背對著你們,因為我面朝著黑暗?!蓖瑫r,主題曲也深情而果決地蕩漾:“有一種/熟悉的陌生,不聲不響/濕潤了眼睛;赴一場/暗黑的光明,無聲無息,守護著向往……我背對著你/因為我面朝黑暗;一起等風雨盡頭/一起等黑夜過去;在陣陣狂風暴雨后/天邊又多星一顆;你歸來時彩虹飄過/天晴日麗!”這支主題曲吟唱的是李飛父子的心聲,而“彩虹飄過”是劇中“臥底”趙嘉良的壯麗人生——當然我們相信,這支主題曲是該劇全體主創(chuàng)敬獻給我們?nèi)w禁毒警的心聲。

三、將身體語言提升到整體視覺式樣感知的高度

由上述終場的意象和心聲可以看出,以黃云松、王圳冰為導演的主創(chuàng)團隊堅定從內(nèi)容出發(fā)的原則,將身體語言提升到整體視覺式樣感知的高度,從而使并不稀見的身體語言形成了新奇的敘述邏輯。換言之,是提升到整體視覺式樣感知高度的“身體語言”。舞劇《破冰》的形態(tài)建構(gòu),不僅僅具有“語言”的效用而且具有了“結(jié)構(gòu)”的功能。雖然該劇根據(jù)電視劇《破冰行動》改編,但為了讓大多數(shù)并不熟悉劇情的觀眾迅速形成自己的“預測功能”,該劇由六大塊條幅組成“二道幕”的背景,通過條幅選擇性旋動而形成的區(qū)隔空間,分三組推出了舞劇的主要人設:一組當然是男主李飛和他的父親趙嘉良;一組是馬云波和他的妻子于慧;還有一組則是林耀東和他的爪牙林豹。通過三組人設簡練的動態(tài)和凝練的神態(tài),讓觀眾迅速捕捉到其間差異化的性格特征,也讓觀眾迅速啟動對劇情的“預測功能”。實際上,這樣的一個“開場”,不僅通過主要人設讓觀眾去預測舞劇沖突的構(gòu)成,而且讓觀眾有可能去預測舞劇敘述的表意形態(tài)。應該說,該劇表意形態(tài)的建構(gòu)與舞美設計劉科棟、王玥琛也是密不可分的。

四、舞劇的故事敘述一脈相續(xù)、一氣呵成

觀劇過程中,鑒于舞者的身體語言已上升到整體視覺式樣的感知高度,無論是舞者身體語言的本體變幻還是其空間背景的“移步換形”,都讓觀眾覺得舞劇的故事敘述一脈相續(xù)、一氣呵成。但根據(jù)場刊的提示,主創(chuàng)們還是用了十個關(guān)鍵詞來聚焦,分別是《夜捕》《槍傷》《內(nèi)查》《慶典》《迷墻》《備貨》《訣別》《行動》《真相》和《雷霆》。在舞劇故事敘述的上述十個焦點中,《夜捕》《迷墻》《訣別》《行動》《真相》和《雷霆》的行為主導者是“禁毒警”,其余的則是由制毒販毒集團作為主導者的行為。這樣我們能夠看到,在舞劇故事敘述的啟、承、轉(zhuǎn)、合中,啟、承中的《槍傷》《內(nèi)查》《慶典》乃至《備貨》都是對制毒販毒集團惡劣行徑的披露;就是以禁毒警作為行為主導者的首個焦點《夜捕》,雖然目的在于首先亮相男主李飛和“夜捕”的對象——作為“臥底”的趙嘉良(此時李飛并不知情是其生父),但禁毒警要將“嫌犯”帶走時卻遭到塔村眾多村民有組織的圍堵——一段臉部表情冷漠、足部跺踏陰沉的群舞,對于進行“夜捕”的禁毒警而言,是以群體舞者身體語言建構(gòu)的空間背景;就其行為本質(zhì)而言,其實也是制毒販毒集團惡行的“牛刀小試”。

五、藝術(shù)真實的要義在于表現(xiàn)生活真實的本質(zhì)

應該說,從《夜捕》開始,經(jīng)《槍傷》《內(nèi)查》到《慶典》,筆者作為觀者都會感到一種愈益沉痛的壓抑:因為《槍傷》敘述的是制毒販毒集團派人暗殺公安局副局長馬云波,而其妻于慧因擋在丈夫身前而中彈受傷;《內(nèi)查》是毒梟林耀東因禁毒警入塔村“夜捕”而懷疑內(nèi)部有人通風報信,“臥底”趙嘉良在“內(nèi)查”中機智轉(zhuǎn)移目標;《慶典》是塔村居然被授予“禁毒模范村”,用來表示“慶典”的是全劇唯一的女子群舞——這支斜戴黑笠帽、身裹黑衣裙的舞蹈,以一種陰森森的“麗人舞”映射出所謂“禁毒模范”的“制毒販毒”惡行;此間的一個細節(jié)是強迫受傷的于慧吸毒,以此逼迫馬云波就范。觀眾之所以會感到壓抑,是因為這種種惡行居然無所顧忌地肆意橫行,同時也因為這種種為表現(xiàn)惡行而設計的丑態(tài)讓人美感全無。實際上,我們現(xiàn)實題材的舞劇創(chuàng)作,都有個生活動作“舞蹈化”的問題,只不過既往主要表現(xiàn)“正向性”的生活事象,而使所謂的“舞蹈化”常常被理解為生活動作的“美化”。美化的生活動作可能體現(xiàn)為“藝術(shù)真實”,但肯定不是“藝術(shù)真實”的全部。藝術(shù)真實的要義在于表現(xiàn)生活真實的本質(zhì),在某些情境中它可能會令人錐心刺骨而不是賞心悅目,一如舞劇《破冰》中上述焦點的故事敘述和形象呈現(xiàn)。

六、從對惡行的披露轉(zhuǎn)向?qū)盒械那逅?/strong>

很顯然,舞劇對于惡行的披露是為了提升英雄的內(nèi)質(zhì),對手的殘暴陰毒更顯出英雄的無懼無畏?!睹詨Α纷鳛槲鑴⑹龅慕裹c是劇情發(fā)展的一個“拐點”,男主李飛面對復雜的涉案人員、紛亂的蛛絲馬跡,細致地分析案情并精心地謀劃破局。這個“拐點”在筆者看來很值得稱贊:其一,它充分運用了舞劇敘述“自由時空”的特征,將前幾個焦點中發(fā)生在不同時空的核心事象,聚焦在同一個空間或并置或交替呈現(xiàn);既讓觀眾重新梳理自己的觀劇思路,又讓他們領(lǐng)略舞劇敘述手段的魅力。其二,它作為李飛思緒之心象的外化,豐富英雄形象的精神內(nèi)涵,即不僅無懼無畏而且有智有謀。其三,它作為舞劇敘述中對惡行的證據(jù)梳理,在法治層面強調(diào)了我們“重證據(jù)”的辦案思路,在舞劇敘述層面則意味著

從對惡行的披露轉(zhuǎn)向?qū)盒械那逅?。在此后的《訣別》可視為上述“拐點”的“助推點”——這里表現(xiàn)的是于慧與馬云波的訣別,是被強迫吸毒的于慧不愿馬云波為自己而松懈禁毒警的擔當與使命;于慧的自溺于海潮之中激發(fā)起馬云波的去清算惡行的勇毅與頑強!

七、永遠不會缺席的正義開始“行動”

有了上述舞劇敘事的“拐點”和“助推點”,永遠不會缺席的正義開始“行動”。《行動》作為舞劇敘述的一個焦點,直接指向就是“破冰行動”——這一方面指的是李飛率眾禁毒警實施對塔村制毒販毒集團的全面收網(wǎng),另一方面展現(xiàn)的是“臥底”趙嘉良在截取販毒集團惡行最為關(guān)鍵的證據(jù)。在我們禁毒警與制毒販毒集團全面較量的主干敘述中,從《夜捕》《內(nèi)查》《行動》直至此后的《真相》《雷霆》,我們看到了對“臥底”趙嘉良形象的深度刻畫——《夜捕》時他巧妙地掩飾,《內(nèi)查》中他機智地斡旋,《行動》前他果斷地出擊……而《真相》這一焦點中,是他在與兒子李飛接頭后回歸自己的“真相”;并且在此后毒梟的幫兇林豹向李飛偷襲時,他以身為盾擋住罪惡的子彈而壯烈犧牲!我們注意到,主創(chuàng)們對馬云波的形象刻畫似乎也強調(diào)相對的完整性——《槍傷》中妻子于慧為他擋槍而負傷, 《慶典》中竟也植入了于慧被強迫吸毒而使他深陷兩難,《訣別》中因妻子于慧的離世而使他毅然奮起……于是在《行動》中,我們看到影視劇中抓捕罪犯常見的場面:馬云波將手銬一端銬在自己的左腕,面對林耀東最大的幫兇林豹,用手銬的另一端將其死死地銬牢……

八、“縝密敘事”具有無可置疑的必要性

由上述舞劇敘述可以看出,鑒于題材的重大性、復雜性和法治理念,“多線頭敘事”“密集敘事”乃至“縝密敘事”成為舞劇《破冰》的模態(tài)特征。特別是其中的“縝密敘事”——比如李飛對于諸多事象中不同嫌疑人的分別取證;比如馬云波妻子于慧由槍傷而吸毒而自溺的詳細陳述;比如趙嘉良在毒梟林耀東逼迫下向同伙開槍后,又要趁其不備背起同伙去救治;還比如趙嘉良已經(jīng)在制毒販毒集團“臥底”多年,但仍要去獲取關(guān)鍵的證據(jù)……這種種被筆者視為“縝密敘事”的細節(jié)有時會令人覺得“瑣屑”,但似乎又會因這類題材表現(xiàn)的職業(yè)精神而被認為具有無可置疑的必要性。或許是該劇編劇曲士飛來自中央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舞劇《破冰》似乎并不考慮舞劇題材選擇中的“可舞性”,也并不拘泥符合我們民族舞劇結(jié)構(gòu)規(guī)律的“始終無二事,貫穿只一人”(李漁語)。在這部舞劇中,我們看到的是“情節(jié)”骨骼的堅挺、“細節(jié)”血肉的豐滿,以及在此支撐中既崇高又平實的形象。與之相關(guān),緊湊的劇情和密集的敘事也帶來了旋律的密集和節(jié)奏的緊湊,體現(xiàn)出該劇作曲楊翼的創(chuàng)意所在。

九、注重題材選擇的思想內(nèi)涵及其“當代性在場”

應該說,北京演藝集團領(lǐng)導下的北京歌劇舞劇院近年來的舞劇創(chuàng)作,一個重要的特征就是注重題材選擇的思想內(nèi)涵及其“當代性在場”。從與國家大劇院聯(lián)合制作的舞劇《天路》,到與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揮部、和田地委宣傳部共同制作的《五星出東方》,再到本次獨立出品、制作、演出的《破冰》,無不如是。正如場刊上“導演的話”所言:“我們努力在創(chuàng)作中找到‘我背對著你們,因為我面朝黑暗’這一令人動容的禁毒英雄精神內(nèi)涵,他們用身軀遮擋黑暗!同為青年人,禁毒警面對毒販槍口時的生死抉擇,臥底二十年的青春無悔、穿越時空父子間的深情對望……舞臺上一個個動人形象的出現(xiàn),為我們青春激情、熱血豪情、犧牲燃情、深厚親情的四個情感落點找到了答案……”現(xiàn)在我們可以對舞劇《破冰》的藝術(shù)追求加以概括了:一是在故事敘述上通過“披露惡行”提升英雄內(nèi)質(zhì);二是在敘述方式上通過“密集敘事”拓展舞蹈本體;三是在動態(tài)形象上通過“貼近真實”重塑審美風范——于是,我們在舞劇《只此青綠》“青綠腰”的麗、舞劇《詠春》“八卦掌”的颯之外,看到了舞劇《破冰》“穿越步”的炫!

(作者系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顧問、北京市文聯(lián)特約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