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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草原》2024年第4期|鬼金:白色懸崖(節(jié)選)
來源:《草原》2024年第4期 | 鬼金  2024年05月13日08:36

事先毫無征兆,李明覺得身體不適,他沒敢告訴妻子閆霞。他想,睡一會兒,就會好的。閆霞下班回來,看到李明睡在床上,她想,等做好飯菜,再叫他起來吃飯。李明的一只腳從被子里伸出來。閆霞看到那個大腳丫子,笑了笑,去廚房,開始忙碌著做飯,嘴里還輕聲哼著小曲。

她和李明都五十歲,同屬相,但生日不在一天,一個在春天,一個在冬天。他們結(jié)婚后,由于閆霞的身體原因,不能生孩子,這讓閆霞一直都覺得愧疚,沒給李明留個后。閆霞幾次和李明說,離婚吧,趁年輕再找一個可以給你生孩子的女人。李明說,沒孩子就沒孩子,咋啦?你看那些有孩子的咋樣,將來不也都得去養(yǎng)老院嘛。你看那些有孩子的人家,活得不都是跟頭把式的。我們沒有,正好,清閑了。閆霞問,這是你真心話嗎?李明說,如果有半句假的,天打雷劈。閆霞感動得流下眼淚,把李明抱在懷里。其實(shí),看到有孩子的人家,閆霞也眼熱。畢竟,她也是女人。閆霞還和李明商量,要不,就領(lǐng)養(yǎng)一個吧。李明拒絕了。李明對閆霞說,從今天開始,以后別再提孩子這個事情了,再提,我可真的和你生氣了。再說,我們現(xiàn)在不是過得很好嗎?你可能覺得我們?nèi)笔Я耸裁?,其?shí),人活著不都有這樣那樣的缺失嗎?閆霞還真的再沒提過這件事情。

廚房內(nèi),閆霞做的紅燒肉,是李明想吃了,他是那種無肉不歡的人。把肉放水里焯過后,倒出來。發(fā)現(xiàn),沒白糖了,又沒有老抽,做出來的紅燒肉,顏色不好看不說,還沒有食欲。她喊著,李明,沒白糖啦,你起來吧,下去給我買袋白糖。這樣喊著,李明也沒吭聲。她埋怨著說,看來什么也指不上你啦。她關(guān)了火,望著臥室里還在睡著的李明,鼻子里發(fā)出哼的一聲。她開門下去買白糖,還給李明買了盒煙,扔到桌子上。桌子上凌亂地放著不知道李明什么時(shí)候收集來的公墓廣告。閆霞嘴里說,什么都不幫著干,就知道睡覺。我簡直成了你的保姆了。你上班,我也上班。現(xiàn)在,你在睡覺,我……

閆霞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手上的活兒并沒有停下來。她開始用白糖熬糖色,然后把焯好的肉倒進(jìn)鍋里翻炒著,讓每塊肉都上色。然后,把料包放進(jìn)去,加入適量的水,蓋上鍋蓋。閆霞又開始清洗一個南瓜。昨天晚上,李明上夜班,她在家刷視頻時(shí)看到一個做南瓜饅頭的,路過菜場的時(shí)候,就買了一個。她把清洗好的南瓜切開,掏出里面的瓤子,把瓜子洗了,放到一張報(bào)紙上,放到窗臺上。干了,可以用微波爐微熟了吃。她把成四半的南瓜放到鍋上蒸著。又看了看早上就發(fā)的面,已經(jīng)胖胖的,長出了盆邊。她仿佛看到南瓜饅頭金黃金黃的樣子了。

閆霞這才坐下來,把桌子上李明收集的廣告歸整到一邊,把買來的白糖倒進(jìn)糖罐內(nèi)。對面樓體上被陽光照著,讓閆霞睜不開眼睛,那整個樓體看上去像一道白色懸崖。她把白糖罐放起來的時(shí)候,把窗簾拉上。廚房里頓時(shí)幽暗了些。她削了個蘋果,坐在桌子旁,邊吃邊刷著視頻。

一晃就三十多年,半輩子也過來了。再過幾年,閆霞也退休了。李明要六十歲才退休,即使實(shí)行延遲退休,李明可能也趕不上。兩人計(jì)劃好了,退休后,就先把全國各地的景區(qū)玩?zhèn)€遍,然后,去國外再轉(zhuǎn)一圈。在身體還能動彈的情況下,就先不去養(yǎng)老院,等不能動彈了,再找家養(yǎng)老院。兩人甚至還探討過,誰先走了,另一個人怎么辦。閆霞說,我要先走了,你就再找一個人照顧你。李明說,拉倒吧,你如果先走了,我就直接去養(yǎng)老院。其實(shí),你說的這話倒也是我想和你說的。閆霞說,那我也不找,我也直接去養(yǎng)老院。至于死后,閆霞還是想兩人葬在一起。這就要說到公墓的事情。是個沉重的話題,但李明已經(jīng)看得很開了。這么多年,像他這個年齡的人,也看到太多的世事無常。倒是閆霞,畢竟是女人,心理脆弱著呢。她有些不敢去觸碰死的事情。但李明這么說了,兩人就要去面對。作為人,都要去面對死的事情。這和吃喝拉撒睡沒什么兩樣,都是日常。閆霞總覺得這個歲數(shù),想這個事兒,有些早。但李明堅(jiān)持著,說,到那時(shí)候,可能就沒有好地方了。你沒看到現(xiàn)在的公墓很火爆嗎?閆霞就和李明坐車去看各個公墓,看了幾個地方,李明都不滿意。其實(shí),有一個叫仙境公墓的,閆霞覺得就挺好,名字也好。李明相信直覺的,他不喜歡那個地方。這樣看了大概十幾個地方,閆霞都看煩了,有時(shí)候睡覺做夢都能夢見那些地方,夢見那“一家家”的,過著悠閑的日子。李明還沒找到合適的地方。閆霞說,什么地方,真的重要嗎?我們也沒有后人,到時(shí)候連個祭奠的人都沒有,到時(shí)候,墳還不是荒著,你想想,到那時(shí)候,我們倆待在墳里,看到別人家都有家屬來祭奠,就我們……所以,我說,真沒有必要挑剔。李明不和她解釋。閆霞干脆不和李明去看了,她說,你去看吧,你選什么地方,到時(shí)候我就跟你在什么地方。李明說,這啥話?雖然我們是夫妻,但我還是要講點(diǎn)民主的。閆霞說,你辦事兒,我放心,就像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似的,你到哪兒,我都陪著你。閆霞說完,竟然撲哧笑了。李明問,你笑什么?閆霞說,總覺得這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用得不是地方。反正,這個家就是你當(dāng)家了,你咋樣都行。你說,咱倆這段日子,好像是在公墓游似的。這反倒讓我覺得往生不那么可怕了。李明說,挺能捅詞啊,還往生呢。閆霞說,我可不像你,你當(dāng)年不還是詩人嗎?你更能捅詞。提起“詩人”這個話題,有些刺疼李明了。李明沉默著,不吭聲了。閆霞知道自己說到了李明的痛處,她想說句什么打破李明的沉默,但她想不起說什么。她在收拾著屋子。李明坐在沙發(fā)上抽煙。李明問,今天你就不和我去看公墓了唄?閆霞說,好不容易趕個星期天,我在家收拾收拾。下午,張曉麗約我去做臉呢。(閆霞五十歲了,但保養(yǎng)得很好,皮膚細(xì)嫩白皙的,有彈性,一點(diǎn)兒不像五十歲)李明說,你啊,對我們未來的“家”一點(diǎn)兒也不上心。你還是女主人嗎?好像將來那只是我一個人的“家”似的。(說到家這個字的時(shí)候,他的腦子里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未來的家的模樣。青山綠水。肅穆,安靜。兩人卿卿我我的,倒有了一種閑云野鶴的感覺。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境和想象,李明也不知道。也許,人死后,就是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吧。畢竟在喧囂和吵鬧中磕磕碰碰活了那么多年,到老了,總是要安靜的吧,過另一種生活。)閆霞邊拖著地板,邊說,我咋不上心了?看了那么多,你都不滿意,能怪我嗎?我看上的,你沒看上,你還拿我當(dāng)女主人嗎?你是給我民主了,可你讓我做主嗎?李明嘆了口氣,心想,確實(shí)不能怪她,是自己每看一個地方都不滿意。閆霞穿著裙子,光著兩條長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拖到李明跟前的時(shí)候,李明突然把她抱在懷里,按在沙發(fā)上。閆霞撒嬌地問,干啥?你不去看墓地了嗎?李明沒說話,進(jìn)入到閆霞的身體。閆霞沒反抗。最近每次他們從墓地回來,好像李明的興致都特別高,甚至可以說貪婪了,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shí)候。兩人結(jié)束后,閆霞給李明清洗著,說,咋,今天不去了嗎?李明躺在沙發(fā)上說,去,再去看幾個,不行再說。這也需要緣分吧。閆霞說,你?。∵€是累得輕。李明傻笑著,盯著閆霞,她臉上的皮膚都閃著亮光了。李明說,閆霞,我是不是老了,你看你這么年輕,我要先走的話,你就再找個人兒。你哪像五十歲的人?。块Z霞說,你還老啊,我都要伺候不了你了。我這樣,還不是你的功勞。我要謝謝你?。∧憧磸垥喳悰]男人,那臉再怎么保養(yǎng),美容都不行,看上去都不自然,不水靈,是骨子里的那種干枯……這樣打情罵俏,閑聊了幾句后,李明開始穿衣服,準(zhǔn)備出門了。閆霞看了看他,邊給他拽了拽衣服上的褶子,邊說,晚上我可能晚點(diǎn)兒回來,飯菜我做好,你回來吃完就睡覺吧,晚上還上夜班吧。李明隨手在閆霞的屁股上捏了一下,說,好。閆霞嗔怒地說了句,老不正經(jīng)的,都老夫老妻了,還動手動腳的。

這時(shí)候,李明的手機(jī)響了。李明說,好的,我馬上到,你們在小區(qū)門口等我,對,不往左,也不往右,就中間那條道,走到頭,就是我住的小區(qū)。閆霞嘆了口氣說,看來,你還真挺忙的。李明說,去看公墓的車已經(jīng)到了。你真不和我去嗎?到時(shí)候,別說我沒給你民主。閆霞說,不去。李明說,好吧,到時(shí)候,我如果相中的話,給你拍照片和視頻,發(fā)給你,我們再商量。閆霞說,好吧。閆霞盯著李明出門,他的身影一閃,恍惚鬼魂了。閆霞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罵著自己,你都被弄得神經(jīng)了。她繼續(xù)拖著地板,身體里那種剛剛結(jié)束后的閃電仍舊一閃一閃的,她嘴里罵了句“老東西”。她拖到窗前的時(shí)候,向下望了望,看到李明上了一輛白色面包車。面包車開走了。閆霞搖了搖頭,嘴里嘟囔著,魔怔了,這可咋整呢?這段時(shí)間咋就迷上去看公墓了呢?閆霞的嘴里發(fā)出一聲嘆息,繼續(xù)拿著拖把在地板上拖著,彎腰撿起她掉在地板上的一些碎發(fā)。不知道從什么時(shí)候起,她就開始掉頭發(fā)了。有一次,她夢見自己的頭發(fā)都掉光了,她還在夢中哭了,哭得那個傷心啊,欲絕了都。還是李明被她的哭聲驚醒了,推了推她,把她從夢中叫醒。她擠進(jìn)李明的懷里。李明問,咋啦?做夢啦。夢見啥了?她還在哭著,說,夢見頭發(fā)都掉光了。李明安慰她說,不就是做夢嘛,又不是真的。閆霞說,可夢里就像真的一樣,可真了,一根頭發(fā)都沒有了。她還在抽泣著。李明說,那樣也好啊。閆霞說,好什么?你心里是不是又揣著壞了。李明摸了摸她說,好了,睡吧,不就是一個夢嗎?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閆霞的頭發(fā)在同齡的女人中算是好的,五十歲了,連一根白頭發(fā)都沒有。不像那些女人要么焗,要么染的。她發(fā)現(xiàn)最近的頭發(fā)掉得厲害,可能是焦慮。對于李明拉著她去看公墓這事兒,她開始也很悲觀,甚至是懷著恐懼的,但慢慢地她也適應(yīng)了,也想開了,死就是那么回事兒。只是,李明這么執(zhí)著地尋找墓地,讓她覺得心里面不踏實(shí)。他們探討過誰先走的問題。其實(shí),閆霞在心里想過,如果是自己先走的話,那么就任由李明處理。要是李明先走的話,她要保存著他的骨灰,就放在家里,直到自己也走了那天,把兩人的骨灰歸于一處。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在臨死前就要安排好。她有個弟弟,她想,將來可以把這事兒托付給弟弟或者是侄子。這些話,閆霞沒跟李明說過,是她暗自掂量的。其實(shí)閆霞從沒想過公墓的事兒,是李明提前在想了。閆霞倒是注意了幾家養(yǎng)老院的情況,包括海南、云南那邊的,只是沒和李明說。沒想到李明一下子,就把死的事兒提到議程上來了,讓閆霞很突然,很不適應(yīng),就像兩個人平靜的生活中突然闖進(jìn)來一頭怪獸,令人恐懼不安。李明還把各個公墓的宣傳小冊子都帶回來,一一對比著,但就是沒有相中的。

閆霞刷了會兒視頻,也沒看到什么。去了趟衛(wèi)生間,朝著臥室看了看,李明還是一動不動,在那里。閆霞又坐下來,刷視頻。倒是電影《勇敢的心》片段里有一句話:“每個人都會死去,但不是每個人都曾經(jīng)真正活過?!边@句話真好,她要收藏起來,等李明醒來,給他看看。她相信李明一定會喜歡的。鍋里的南瓜蒸得到時(shí)間了,閆霞把南瓜拿出來,等著放涼,揣到發(fā)面里去,就可以蒸了。蒸熟的南瓜,冒著熱氣,金黃金黃的,她忍不住,拿過一塊,吃著,又甜又面。她想,如果李明愛吃,明天再去那家買幾個留著。她已經(jīng)聞到了紅燒肉的香味,揭開鍋蓋,用鏟子翻了翻,往里面放了鹽。李明口重,她口輕,為了照顧李明,她多加了點(diǎn)兒鹽。她想象著李明之前吃紅燒肉的貪婪樣子,不禁笑了笑。她關(guān)了火,摸了摸蒸好的南瓜,已經(jīng)可以上手碾碎,揣到發(fā)面里了。

李明是鋼廠工人,上了二十多年的班。他平時(shí)也沒啥愛好,喜歡讀書。偶爾,還會寫幾首分行的詩。雖然,他不投稿,但在閆霞心里,他已經(jīng)是詩人了。他三十多歲的時(shí)候,也夢想著成為“詩人”或者“小說家”的,蠢蠢欲動的。他有個朋友朱莽原來和他是一個工廠的,后來,辭職去了北京學(xué)習(xí)寫作,就再沒回來。朱莽寫了幾篇小說,竟然火了,還賣了影視版權(quán),百八十萬的身價(jià)了。朱莽和在望城的妻子離婚,在北京又找了個女人。據(jù)說,那個女人也是寫小說的。在李明的閱讀經(jīng)歷中,好像讀過那個女人的幾篇小說。朱莽一年半載會回望城,看望父母和孩子,順便找李明吃個飯什么的。李明不理解朱莽為什么要離婚。他妻子在望城一家大超市里賣化妝品,叫陳嵐,人很漂亮。李明從來沒問過朱莽為什么離婚。情感是個復(fù)雜的東西。他們每次見面,更多還是聊些文學(xué)的事情,或者文壇的八卦。李明不在那個圈子,就當(dāng)笑話聽了。但朱莽有時(shí)候說話的那種居高臨下,那種咄咄逼人,讓李明不喜歡。朱莽不是以前那個朱莽了,人變了。后來,朱莽再回來,李明就撒謊說,上班或者有事兒,拒絕出去吃飯了。朱莽也就再沒找過李明。有一次,李明和閆霞去那超市閑逛,看到了陳嵐,兩人都認(rèn)出了對方,都怔了怔,都沒說話。李明就被閆霞拉著走開了。李明還是看出來陳嵐的憔悴。兩人怔怔的那個細(xì)節(jié)還是被閆霞看到了。從超市出來,閆霞問,誰???李明說,什么誰???閆霞說,那個女的。李明說,哪個女的?閆霞說,和我裝傻是不是?就是賣化妝品柜臺的那個。李明說,哦。你說那個啊,是朱莽先前的媳婦。閆霞說,就是你那個寫小說的朋友朱莽嗎?李明說,是的。閆霞說,看著這女人很漂亮,咋就離婚了呢?李明說,不知道。閆霞還說了什么,李明都沒聽進(jìn)去。無外乎那種對離婚男人的譴責(zé),什么陳世美之類的。李明不愿意聽了,本想懟閆霞幾句,想想還是算了。那段時(shí)間,閆霞格外細(xì)心地觀察著李明,以為他和陳嵐有男女關(guān)系,但觀察了一陣,根本沒有,她也就放心了。在閆霞認(rèn)識的朋友里,可能就李明還有個書房,不上班的時(shí)候,李明喜歡躲在書房里。連李明也不知道自己的“作家夢”突然就沒了,但閱讀和購買書籍,還是他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他對世界和一些生死的問題,更加敏感一些,也看得相對透徹。有時(shí)候,他厭惡這種敏感。這種敏感會讓他痛苦,但這是多年來,形成的敏感,突然掐滅它,也不可能。這個敏感的李明在閆霞面前,還是很少表現(xiàn)出來。他喜歡把這個敏感的自己藏在心里面,慢慢去消化掉因敏感帶來的痛苦。有時(shí)候,李明會在手機(jī)便簽上記錄下一些片段感受:

深夜,噩夢。沉默的黑。移動著城堡。醒來的人。才發(fā)現(xiàn)身處郊外荒野。枕墳而眠。

毀滅來自贊美。來自遮掩。來自囚禁者的。自我流放。撿拾一片天空。磨一面鏡子。把自己埋葬。

…………

李明不知道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喜歡去公墓看看。他去看了幾個地方,都不滿意,這事兒也就放下了。閆霞想起那段時(shí)間的李明,真的像中了邪似的,除了上班,更多的時(shí)間都是瘋狂地奔走在各個公墓之間,仿佛不久的將來,死神就會出現(xiàn),把他帶走,他要找個地方安葬,而不是死無葬身之地。在各處看公墓的時(shí)候,遇到的各種人和各種有意思的事兒,也挺多。但那些人大多沒有李明清醒和豁達(dá)。李明像是在旅游似的,甚至讓閆霞覺得李明不是真的在看那些公墓,為自己和閆霞選墓地。李明還把各家的宣傳圖片和廣告收集起來,都貼在書房的一面墻上,像電影里警察破案似的那樣,分析著每家公墓的優(yōu)點(diǎn)和缺點(diǎn)。閆霞常常透過書房的門,看到李明在里面研究著每一個圖片,還在上面圈圈點(diǎn)點(diǎn)的,兢兢業(yè)業(yè)了都。

……

—— 全文見《草原》2024年第4期

鬼金,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2008年開始中短篇小說寫作。出版有小說集《用眼淚,作成獅子的縱發(fā)》《長在天上的樹》《秉燭夜》,長篇小說《我的烏托邦》。曾獲第九屆《上海文學(xué)》獎、遼寧省文學(xué)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