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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讓女性和文學互相成就
來源:文藝報 | 孫 茜  2024年05月22日09:57

文學讀者是“何方神圣”?

作為文學圖書的出版者,一直很想知道我們的讀者究竟在哪;隨著時代革新,文學讀者誕生的土壤是不是也在同步變化?傳統(tǒng)媒介時代,讀文學書的集中于教師、大學生、白領等高知人群。當時圖書推廣的方式也驗證了這一論斷——作品只需在都市報副刊連載或推介,圖書銷量自會穩(wěn)步攀升。然而,一旦步入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副刊的黃金時期”便不復存在,這批曾經(jīng)的文學讀者仿佛瞬間消融在短平快的信息汪洋里。遵循5G時代的規(guī)則,一切基于網(wǎng)絡的用戶都可用大數(shù)據(jù)使其“顯影”。從線上購書數(shù)據(jù)分析,購買紙質書的75%以上是女性,地域分布以一二三線城市為主,年齡段以25-45歲中青年居多。男性讀者購買紙質書的占比不大,集中在帶工具屬性的社科經(jīng)管類,且更傾向使用電子書。顏值高、裝幀獨特、有煽情文案的文藝類圖書,往往更受女性讀者歡迎;主打“理性消費”的知識型圖書,青睞簡潔明快的設計和有干貨信息的文案,與男性審美基本匹配。上述結論正與多數(shù)分性別營銷的商品趨同。

我們常常感嘆,在新媒體高度發(fā)達的今天,文學期刊式微,文學紙書銷量一路斷層式下滑。缺少了曾經(jīng)的主要載體,文學似乎變得愈發(fā)小眾。是讀者變了?還是出版沒能跟上變化?上文提到,按數(shù)據(jù)推斷文學讀者及購書群體多半是女性,出版方似乎可以參考其他商品采取些針對性的市場對策。但圖書又與其他消費品不同,專業(yè)的出版者骨子里不屑以博人眼球或過度包裝來取悅讀者,認為只需將圖書出版好,信息發(fā)布出去,讀者自會找上門來;另一方面,圖書行業(yè)幾近透明的成本構成和低折扣策略也讓營銷空間越來越小。

迄今為止,文學圖書的生產(chǎn)宣發(fā)模式尚未發(fā)生太大變化,還是主要從出版社關注的作家列表里組稿,從文本出發(fā)來凝練宣傳賣點:一個重要維度是放在文學史上看是否有可安置的坐標或參照的譜系。宣推標配是引用文學獎項或專家點評為作品增添光環(huán),發(fā)布書評書訊等軟文,舉辦各類研討、分享會等等。這些延續(xù)多年的宣發(fā)舉動固然能拉動些業(yè)內的品牌影響,但對大眾讀者的滲透力愈發(fā)有限,遑論銷售轉化了。究其原因,如今文學書的宣發(fā)動作囿于小眾文學場域,傳播力遠遠無法與互動娛樂性強、信息密集的短視頻和直播相比。與此同時,實體書店的衰退不僅使得圖書喪失了上架空間,也讓讀者選書變得更困難。試問除了“出圈”的余華、莫言、史鐵生等,為年輕人所普遍熟知的當代作家還能數(shù)出幾位呢?即使那些想讀書的人,逐漸也不知從何讀起。通過流量運作,拼命“輸出價值”的帶貨視頻,套路久了只會令讀者失望。如何彌合這種信息斷層,是當前出版者面臨的挑戰(zhàn)。

專為女性群體做書,這一命題成立嗎?

作為一家老牌文藝類出版社,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以下簡稱鳳凰文藝)堅守住了文學這個專業(yè)方向,出版工作幾乎與當代文學史同步。立足發(fā)現(xiàn)好作家,奉上好作品,對不同風格、不同類型的寫作者保持關注。

上世紀90年代開始,鳳凰文藝陸續(xù)出版過大量現(xiàn)當代女作家作品,略做盤點便有林徽因、林海音、蕭紅、冰心、蘇雪林、琦君、舒婷、遲子建、王安憶、池莉、徐小斌、海男、張辛欣、王小妮、翟永明、藍藍、娜夜、何向陽、斯妤、裘山山、虹影、范小青、王旭烽、喬葉、葉彌、魯敏、潘向黎、朱文穎、林那北、郝景芳、張悅然、孫頻、唐穎、巫昂、湯成難、孟小書、三三、栗鹿、徐小雅、西門媚、李芽、周潔茹……80余位作家的數(shù)百部作品。這里面既有專業(yè)女作家,也有跨界寫作者,如楊瀾、田藝苗、沈燕妮、席越等。2006年起,鳳凰文藝出版了一套當代女作家散文系列——“百合文叢”,整建制推出了鐵凝、遲子建、畢淑敏、簡媜、張曉風等近30位女作家文集,無論是叢書體量還是作家分量都引起不少關注。

盡管每年都會有不同類型的女作家作品問世,但出版社也只是按慣例歸入產(chǎn)品線和出版規(guī)劃,并未抽離出來單獨考量。與女性話題的升溫同步,認真思考“女性圖書出版”也是近三年的事情了。從創(chuàng)作主體看,循著蕭紅、丁玲、張愛玲的軌跡,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女性寫作綿延至今,無論虛構還是非虛構,女作家們的創(chuàng)作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每根脈絡,女性從傳統(tǒng)社會身份里跳脫出來,開始重新審視“從來如此,便對嗎”,越來越多女性從社會陳規(guī)的層層包裹中解脫出來,做回自己,彼此傾聽,勇敢表達。因此,優(yōu)秀的女性文學即使脫離宏大敘事,書寫家長里短、兒女情長,依然潛藏著女性的獨特視角與全新洞察,讓讀者在閱讀中獲得認知升級或同頻共振。

從讀者反饋看,除去《百年孤獨》《平凡的世界》這些長期“霸榜”的文學經(jīng)典,愛麗絲·門羅、安妮·埃爾諾、埃萊娜·費蘭特、瑪格麗特·阿特伍德、遲子建、李娟、張怡微等諸多女作家逐漸覆蓋多個文學榜單;《我的阿勒泰》《使女的故事》《我的天才女友》這類有熱門影視加持的作品更是催生了對文本的重讀和話題的熱度,讓一批女作家成為女性讀者心中熠熠生輝的文學偶像。

女性題材不僅成為大眾出版的重要內容,在整個文化消費領域,女性元素也已超過半壁江山。與閱讀同理,女性也是影視業(yè)的消費主力,女性觀眾的反應直接影響著口碑與票房?,F(xiàn)代女性對文學和影視作品的評判標準一致——不是漫無邊際地取悅女性,而是能以藝術的方式真誠表達女性的真實生存狀態(tài)和復雜精神圖景。敘述的代入性、角色可闡釋性越強,才越成功。

盡管越來越多的制片、導演、編劇意識到女性群體的重要性,但諸多打著“女性”旗號的作品中,真正被女性觀眾認可的仍是極少數(shù)??梢姡砸庾R不是標簽,無法強加硬套,讀者與觀眾是無法被糊弄的。哪怕不是女性題材,女性角色也會被擺在性別天平上,衡量其是否處于“男凝”、被“扁平化”。無論是去年熱映但口碑兩極化的《消失的她》《芭比》,還是近期因鮮明女性立場大火的《墜落的審判》《不夠善良的我們》,一旦涉及性別話題,對影視劇的評價也變得更加熱烈敏感。誠然永遠不會有符合觀眾期待的“完美女性角色”,但爭議不僅不會影響作品本身的熱度,反而添了一把火,吊足了觀眾對下一部女性題材的胃口。

這些受歡迎的女性作品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完美契合社交媒體“病毒式”分享屬性,令傳播力不斷放大。在大眾傳播領域,接地氣的“達人”完勝學院派專家。無論小紅書、豆瓣、微博的短評、筆記,還是up主們,都善于使用與平臺最契合的話術抒發(fā)胸臆。視頻無疑是更適合情緒傳播的平臺,不知是誰發(fā)明了“彈幕”這種讓觀眾能邊看邊聊的“同屏共建”,一部作品的共情效果得以實時顯現(xiàn)。up主們以飽滿的情緒、豐富的表情、個性化的講述感染著尚未讀過、看過的人,看客們同步回應,再不斷二次分享。剝開層層包裹的主題外衣,“情緒價值”“情感共鳴”“自我代入”成為以女性為主體的大眾文化消費品最常用的痛點。

這樣的作家隊伍、作品儲備、讀者人群和傳播現(xiàn)狀,使得“女性文學出版”這個課題得以成立,且遠遠不止傳統(tǒng)意義上的“把書做好”,更要對作家、作品、讀者、傳播等各個鏈路進行專門研究和深入思考。

從一個選題到一個新的出版中心

和北師大張莉教授相識于2021年末的一次餐敘。滿滿一桌人,我恰好被安排在張莉教授身邊。當時她主編的中國女性文學年選和天津人民出版社的合作即將到期,正在物色一家志同道合的出版方來繼續(xù)女性文學年選的出版工作。那是女性文學年選走過的第三年,從無到有積累起了品牌影響,不缺媒體報道,也擁有了不少“一年等一回”的忠實讀者。我即刻表達了合作意愿。張莉教授的回復是:我需要你們出一份關于女性文學年選的出版方案,然后再決定是否合作。

短短三年,中國女性文學年選為何能有如此影響?后面的年選應該如何呈現(xiàn)給讀者?帶著問號,我找齊了2019-2021年度的中國女性文學年選??赐曜髌?,再打開豆瓣、小紅書、微博和多個圖書電商的文學頁面,與女性相關的各種關鍵詞不斷躍入眼前,最后匯成一個同心圓。圓心所指就是“為女性讀者做文學出版”這件事,需要找到一個解決方案。這件事不僅值得做,而且應該大張旗鼓地做下去。

于是,我牽頭撰寫了女性文學年選的出版策劃方案——更準確地說,已經(jīng)升級為“女性創(chuàng)作與出版中心”的整體方案。經(jīng)過反復論證,這個新型出版中心的“建?!敝饾u清晰,女性文學年選的出版恰好可為它搭建第一座地基。

在張莉教授之前,國內尚未有真正意義上的女性文學年選。2020年,張莉主編的第一部中國女性文學年選問世,甄選出當年度女作家創(chuàng)作的20部最佳短篇小說。“第一部”意味著填補空白和樹立標準,也免不了被觀望、評判甚至質疑。當做到第四年,越來越多女性作家進入公眾視野,“女性寫作”成為文學熱點,女性話題沖上熱搜,女性需求成為關注的焦點……此時的女性文學年選也面臨一個轉折點——煥新。鳳凰文藝與張莉的合作恰逢其時。2022年度的女性文學年選首次擁有了獨立主書名——《暮色與跳舞熊》。伴隨書名變化,女性文學年選的樣貌也靈動起來,彰顯出時尚的個性氣質,并首次收入了非虛構作品——阿依努爾的《單身母親日記》。這一舉動也預示了女性文學年選的新變:從2024年開始,以小說為主的年選變?yōu)樾≌f和散文各一本,《明月梅花:2023年中國女性小說選》和《流水今日:2023年中國女性散文選》,文體兼容度更高,收錄的作家作品數(shù)量翻倍。

張莉教授領銜的女性文學年選編選團隊讀遍了當年度幾乎所有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果實,再從中篩選兼具女性意識和文學性的20篇佳作進入年選。題材從女性處境、情感婚姻到歷史長河和浩瀚宇宙,文體從天馬行空的小說到真實日常的散文。作者代際涵蓋“30后”到“90后”,確保不同年段的讀者都能讀到“沒有代溝”的文字。既有成名已久的女作家,更有初涉文壇的青年作者和令人耳目一新的陌生面孔,讓文本的多樣性和當代性更為鮮明。

女性文學年選堅持的選稿標準是女性視角與文學表達并重。小說卷和散文卷分別以“愛,秘密,遠方”及“此在,記憶深處,遠游”分輯,延展向現(xiàn)實與精神世界的不同角落,亦顯示了女性視角的跳躍開闊,是咫尺間的閨房私語,也可以是光年外的宇宙星辰。這里面有對“母親”身份的重新認識,有三代女性的命運交織,有面對性別侵害的無聲抗爭,有痛失愛人后的艱難重生,有對世俗眼光的突圍和蔑視,有對囿于傳統(tǒng)的女性“怒其不爭”,也有對宇宙生命的反思,對古往今來的遐想……一人一世界,或細膩或深邃,每位女性的寫作都定格成異彩紛呈的人生切片。透過她們,我們能望向更廣闊的文學世界和更豐盈的精神光譜。正如詩人、學者何向陽所言:“今天女性紛紛拿起了筆寫小說,寫散文,寫詩歌,女性在這樣一個時代,煥發(fā)出了旺盛的創(chuàng)造力?!?/p>

在這樣一個女性寫作與閱讀均趨于繁盛的時代,女性文學年選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她正伴隨作家與讀者一同成長。女性文學年選特有的排列組合,讓女作家們得以在年度女性文學樣本的群像中重新審視自己的寫作,彼此啟發(fā)和勉勵;也為讀者提供了一種啟蒙式的閱讀選擇——女性文學年選或可作為女性文學出版方陣中的一個索引。讀者可以通過選本走近當代女性文學,從中尋找共鳴的文字,鎖定關注的作家。同樣以此為起點,一個全新的出版中心開始邁出第一步。

為“她們”做書的重大使命

新文化運動之前,人們熟知的中國女作家少之又少,讀者讀到的女性形象絕大多數(shù)為男性作家寫就。上世紀40年代,丁玲、蕭紅、張愛玲等更趨成熟和深入的寫作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女作家們的書寫為女性命運呈現(xiàn)了多種可能性,也鼓舞了更多女性勇敢執(zhí)起筆,邁向更幽深處。80年代以來,當代文學中的女性寫作漸入佳境,碩果迭出。其中的重要貢獻正在于,很多女作家的寫作無論題材、視角,還是語言、風格,都打破了既定常規(guī)和刻板印象。女性書寫不再迎合或追隨,而更彰顯個性鋒芒,呈現(xiàn)出開闊的視野和無畏的表達。正如人類社會是由男女構成,創(chuàng)作也不應局限在單一的性別視野里,看見并聽見“她們”,才能構成對文學、社會、時代和人類的完整認知。

既然是出版中心,首選需要解決出版什么的問題。隨著女性意識不斷覺醒,女性寫作成果不斷累積,女性寫作的關注度和女性閱讀的需求不斷增加,對女性創(chuàng)作成果的不斷梳理總結就顯得更加必要。作為出版方,我們高度認同女性文學年選的宗旨——為中國女性文學保存年度樣本,從中看到當代女性文學的精神風貌及文學氣質的變化,也通過這樣的作品新編來記錄中國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好的文學作品往往不是讓你覺得舒暢和爽快的,她是用文字來刺痛你的、觸動你的、讓你深思和重新發(fā)現(xiàn)的,就像讀蕭紅《呼蘭河傳》和張愛玲《金鎖記》,讀到易小荷《鹽鎮(zhèn)》里那些難以逃脫重重藩籬,但極具生命張力,或糾結敏感或頑強剛硬的不同女性。因此,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的專業(yè)力量必然會納入女性文學出版范疇,也為后來者提供了寫作范本。

當代女性作家不斷產(chǎn)出的文學作品,全球范圍內的女性文學經(jīng)典,逐漸形成穩(wěn)定的女性讀者群,可作為女性文學出版的圓心。新媒體時代既催生了新一代的讀者,也催生了新一代的作者。發(fā)表平臺的多樣化和創(chuàng)作方式的自由化,普通讀者與專業(yè)作者間不再有萬丈鴻溝。網(wǎng)絡讓“一夜成名”成為可能,流量作者比起傳統(tǒng)作家更適合互聯(lián)網(wǎng)營銷。相信未來會涌現(xiàn)更多的“楊本芬”“范雨素”,各行各業(yè)女性都可以拿起筆寫下自己的故事和感受。她們的人生故事甚至比寫作本身更吸引普通人,但不應止步于此。女性創(chuàng)作與出版中心所關注的作者,不應局限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專業(yè)作家,也并非對流量作者亦步亦趨,不妨將目光轉向真誠發(fā)聲的普通寫作者,發(fā)掘他(她)們在生活現(xiàn)場的創(chuàng)作潛質,為他(她)們提供創(chuàng)作指導、閱讀養(yǎng)料和發(fā)表舞臺,包括提供出版“第一本書”的路徑。

因此,女性文學出版的作者陣容涵蓋了專業(yè)作家到業(yè)余寫作者,可以不斷畫出向外輻射的同心圓。我們希望女性閱讀與女性寫作都能兼容并蓄、綿延不絕,大家各取所需。唯其如此,中心出版的作品才能如火炬般傳遞給更多讀者。

不同于任何傳統(tǒng)編輯部,女性創(chuàng)作與出版中心應該如何運作?簡單說,需要關注當代女性群體的閱讀、寫作、心理和生存狀態(tài),探討、總結、梳理女性寫作取得的成果以及要解決的問題,為女性寫作和女性閱讀搭建更好的交流、分享、傳播及研究平臺,為女性讀者提供優(yōu)質的閱讀服務,不斷發(fā)掘新生代女性寫作者和其他在場者,推動新時代的女性閱讀和女性寫作向著多元化、開放化、深度化發(fā)展。落腳到具體工作,至少需要包含:有節(jié)奏地甄選并出版女性題材圖書,持續(xù)為女性讀者提供閱讀服務和寫作指導,定期策劃女性讀寫的相關活動,及時歸納總結女性創(chuàng)作成果,分析女性讀者的需求變化,讓這個彼此纏繞的鏈條相互拉動,不斷旋轉向前。

作為出版方,為女性讀者打造圖書是關鍵的第一步。女性創(chuàng)作與出版中心固然緊緊圍繞女性這個群體,但依然是開放而非排他的。打個比方,適合女性閱讀的書不僅限于女作家寫的,關注女性閱讀和寫作的也不一定全是女性。在適合女性閱讀的圖書里,女性文學占有相當比重,需要專門梳理出版線索;在嚴肅文學外,涉及女性的情感、成長、心理類圖書也是大量女性讀者所需。以女性視角為觀照,女性閱讀的范圍也變得更加寬廣。

未完的課題:重新審視作者、作品與讀者

相較于過去以作家、文本為中心的傳統(tǒng)圖書出版,女性創(chuàng)作與出版中心的工作是從讀者角度出發(fā)換位思考,既有對經(jīng)典作家的梳理沉淀,亦有對年輕作者和創(chuàng)作新兵的關注扶持,出版與傳播雙管齊下,作家與讀者同等重要。

伴隨時代,讀者是與創(chuàng)作同頻共振的。根據(jù)統(tǒng)計,女性讀者在數(shù)量上占絕大多數(shù),她們對文學藝術的需求也超過男性讀者。這里面很大一部分歸因于女性獨特的共情力。具有女性視角的作品無疑更能激發(fā)女性讀者的共情和討論,而女性視角、女性意識正是以往很多文學作品所缺失的,于是,經(jīng)典文本亟待被重新解讀和發(fā)現(xiàn)。這就是為什么重讀《簡·愛》,會代入“閣樓上的瘋女人”的視角,男女主看似是靈魂伴侶的浪漫愛情背后掩藏著“渣男”釀成的情感悲??;重讀《傷逝》時,當男性讀者為男主“川流不息的吃飯”鳴不平時,女性讀者會敏銳地指出,潛藏在“川流不息的吃飯”背后,是女主“川流不息的做飯”……促成這些“重新發(fā)現(xiàn)”的,恰是有著女性視角的新作者和新讀者在崛起。

隨著自我修養(yǎng)和精神需求的不斷提升,當代女性迫切需要一個專屬平臺,自由選擇和分享自己想要的生活,暢所欲言地交流和表達自己的觀點。近些年,出版市場的“女性主義熱”和主打女性的社交平臺“小紅書”火爆,女性閱讀專區(qū)和女性獨立書店的興起,也正是這些旺盛需求的映射。《秋園》《鹽鎮(zhèn)》等等非名家寫就的優(yōu)秀作品通過新媒體社群的口碑分享擁有了大量忠實讀者,圖書評論區(qū)滿溢出讀者的閱讀共情和對女性生存狀態(tài)的關注;社交平臺上,大量女性慣于分享日常好物,從金句到故事再到角色和自己……閱讀也成為時尚生活的一種,女性視角觸發(fā)的驚人共鳴直接帶來產(chǎn)品熱銷。但無論是作為傳播渠道的社交平臺,還是作為銷售終端的書店,能夠持續(xù)為讀者做的實在有限,是時候該出版方出手了。

相較于有原創(chuàng)力的作者,出版者的意義更在于發(fā)現(xiàn)、選擇、引導與傳播。于讀者而言,好作家和好作品才是王道,把好作品傳遞給讀者,需要出版方精準及時地發(fā)現(xiàn)他(她)們,以巧手為其拋光,借網(wǎng)絡為其吶喊,找到“潛伏”的讀者,留住他(她)們。配合圖書出版,女性創(chuàng)作與出版中心需要為女性讀者們搭建起一個“精神家園”,不斷供給與人群匹配的產(chǎn)品和服務,包括適合女性的圖書及文創(chuàng)、圍繞女性話題的閱讀分享、針對專業(yè)讀者的寫作指導及出版服務等等,成為一個集產(chǎn)品、服務、活動、交流于一體的社交平臺。從表面看,這似乎已經(jīng)超出圖書出版者的身份范疇,但從底層邏輯看,出版本身就應包含“發(fā)布與傳播”,除此以外,今天的出版更需要以品牌和特色服務來吸引固定讀者。

從去年開始,我們在微博、小紅書、抖音等平臺上陸續(xù)推出了#她們在寫作#的閱讀話題,每月衍生一場細分主題直播,邀請女作家們走進直播間,與讀者對話,分享自己的人生和寫作經(jīng)歷。在沒有“流量”加持的情況下,在線人數(shù)過十萬,話題熱度不斷攀升,連續(xù)上了幾次熱搜。令人寬慰的是,女性讀者確實更能從閱讀中汲取力量,在分享中獲得滿足與成長,女性的天性敏感也讓她們更有以寫作來表達自我的意愿。

最后,回到開頭提出的問題:是文學變得小眾了嗎?至少從女性讀者的反響來看,答案是讓我們振奮的?;蛟S應該重新回到文學的定義,這些被賦予思想和情感、具有藝術之美的文字反而傳播得更快更廣,我們所處的時代就是文學的現(xiàn)場。聚焦到文學閱讀,無論在書展還是分享會現(xiàn)場,都會有女性讀者詢問:“有沒有適合女性閱讀的當代小說?”“有沒有針對女性讀者的書單?”5G時代在加速文學跨界傳播的同時,卻也讓每個人都被大數(shù)據(jù)來重新劃分圈層和投喂信息。一位有閱讀習慣的讀者想從浩如煙海的信息流里發(fā)掘真正合心意的書,顯然是件費時費力的事情,且結果可能不那么令人滿意。讀者和作者的身份從來都是可以兼容和相互轉化的。很多讀者樂于分享好書,同時也希冀自己能成為執(zhí)筆者,被別人讀到。倘若無人牽線搭橋,讀者和作家、作品便各自散落了。正因如此,希望女性創(chuàng)作與出版中心能成為一根綿延不絕的生命紐帶,串聯(lián)起作家、作品和讀者,讓她們彼此找到并肩前行,全新構建起以女性為中心的文學出版生態(tài)。

以女性創(chuàng)作與出版中心為起點,為特定讀者選書做書,為作者與讀者搭建橋梁,讓女性和文學互相成就,既是讀者的需求和市場的驅動,也是出版者的自覺和時代的印記。中心的出版工作需要更多專業(yè)人士介入,需要更多的作家、讀者、出版方加盟,可以無限延展下去,讓我們這個時代的創(chuàng)作與出版更加完整與豐饒。

(作者系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副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