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文學(xué)》2024年第6期｜林紅賓：翡翠谷
一
省城的春天來得格外早，馬路兩邊的垂柳仿佛一夜之間鼓出鵝黃色的嫩芽兒來了！小鷗剛和同學(xué)們踢了一場球，后背汗漉漉的。他想，將來就考體育大學(xué)，畢業(yè)后踢球去！他剛摘下一粒柳芽兒，突然，兩輛汽車吼叫著猛烈地迎頭相撞！只見一位小姑娘騰空而起，他大叫一聲，想撲過去，卻眼前一黑，摔倒了……
小鷗的爸爸媽媽心急如焚，把小鷗送到省城最好的醫(yī)院。醫(yī)生斷定小鷗是后腦磕碰受傷。經(jīng)過數(shù)日治療，有些好轉(zhuǎn)，但還是時好時壞。專家建議：“小鷗這種病情，最好找個僻靜之處好好療養(yǎng)，待上一段時間，會好很多。”爸爸媽媽覺得頗有道理，就把小鷗接回家。
一天，小鷗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小鷗，我可憐的孩子，我能化解你的郁悶，能給你快樂，趕快來吧，我等著你。”聲音滄桑，是個老人。小鷗心里如同劃過一道閃電，循著聲音走出家門，來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溪畔有一棵古樹，樹干上有幾處疤痕，還有樹枝斷茬，老皮皸裂，正是古樹爺爺！你看，他正笑逐顏開呢。樹上跳下幾只松鼠，飛下一些小鳥，小白兔、狐貍、小熊、小猴等也從芳草地那邊跑來，在古樹下載歌載舞……
小鷗沉醉在這童話世界里。自患病以來，他從未有過這等感受，不由得咯咯地笑了。
媽媽久別重逢般一下子將小鷗攬在懷里：“孩子你可有笑聲了，這些日子你讓我們倍受煎熬呀！”
爸爸也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小鷗，剛才你做夢啦？”
小鷗饒有興致地講述了夢中的奇遇，又如以前那樣，口齒伶俐，繪聲繪色，聽起來不像在述說一件往事，倒像是在背誦一篇優(yōu)美的童話。
爸爸瞠目結(jié)舌，驚愕不止。小鷗夢游之處，與故鄉(xiāng)多么相似！父親獨居深山看護(hù)山林，五冬六夏與小動物們?yōu)榘?，不正是那個古樹爺爺？如此看來，那兒才是小鷗向往的“童話世界”。他把這個想法向愛人和盤托出，愛人巴不得有這么個好去處，痛快答應(yīng)了。
小鷗似乎聽到遠(yuǎn)山在召喚，一顆心早就飛到爺爺身邊。
二
爸爸媽媽利用雙休日，親自護(hù)送小鷗回故鄉(xiāng)。
爺爺早在老屋等候，見兒子一家回來了，高興得不得了。小鷗的奶奶前些年因病過世，爺爺與奶奶感情太深，又喜歡清靜，就一直獨守老屋。兒子兒媳多次提出要把他接到省城安享晚年，可他舍不得離開和睦相處的老街舊鄰，更舍不得看守了多年的山林，還有那只善解人意的愛犬——小白點兒。爸爸媽媽理解父親的心情，只好隨他的便，但是錢和好吃好用的東西卻沒少往家寄。
爺爺特地讓侄子周云路夫婦過來燒水做飯。周云路擔(dān)任村黨支部書記兼村委會主任，他的兒子小霜，跟小鷗同歲，正上高一。
吃過午飯，小鷗一家人乘車沿著環(huán)山路來到青云山中，轉(zhuǎn)過一個山嘴子，爺爺?shù)淖o(hù)林石屋赫然入目。小白點兒早有警覺，見有轎車開來，料定有客人進(jìn)山造訪，便汪汪汪地叫了起來，聲音很友善，分明是在致歡迎詞。車子在石屋前停了下來。
護(hù)林石屋位于山谷盡頭，西側(cè)有一個小石潭，潭底的石縫中有個很旺的泉眼，終年噴涌不竭，再旱的年頭也不會干涸。水滿則溢，注入下面一個更大的水潭。爺爺擇泉而居，并在潭邊開墾出一些大小不一的山田，用以種植菜蔬，有的栽著櫻桃、杏子、桃子等。谷底和兩邊的山坡，全是密匝匝的松林和柞林。
小鷗好生納悶，我夢見過的那個神秘地方怎么會在這兒出現(xiàn)，兩地相隔如此遙遠(yuǎn)，難道它能囫圇個兒飛來？真乃咄咄怪事。突然小鷗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舔他的手，低頭一看，嘿，原來是小白點兒來到身邊，便伸手撫摩它，小白點兒愈發(fā)來勁兒，還直立起來欲吻小主人的面頰。小鷗驀地想起夢中古樹爺爺?shù)脑?，看來他真的要與山中的小動物們交朋友啦。
爸爸媽媽在護(hù)林石屋住了一宿，第二天就返回去了。
三
小鷗因有爺爺和小白點兒做伴，并不感到惆悵。
爺爺琢磨著，對于小鷗的病情，最好是適量地增加鍛煉。白天疲乏了，晚上就能睡得香甜，睡得好，精神就好，就愛活動。若能形成良性循環(huán)，身體就能恢復(fù)正常。他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就開始實施。
頭幾天，爺爺帶著小鷗在石屋周圍徜徉，小白點兒不離左右。小鷗初來乍到，對山中的一切倍感新鮮。他問爺爺：“這些樹木都叫什么名字？”
爺爺指點著說：“山上大多是赤松，那一片松針又粗又長，梢上長白穗的，叫黑松；那一片是柞樹。那幾棵是栗子樹、柿子樹、軟棗樹。你看見下面水潭邊上那幾棵樹了吧，那都是咱這兒稀有的樹種，我擔(dān)心它們滅絕，想方設(shè)法將一些幼樹移來，讓它們在這兒繁衍。它們分別叫柘棘、刺楸、衛(wèi)茅、臭檀、火楝子?！?/p>
爺兒倆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一一辨認(rèn)，小鷗看得特仔細(xì)，往往一轉(zhuǎn)悠就是一天。
小鷗佩服爺爺對大山了解得這么透徹，不僅對各種木本植物能叫上名來，即便對各種野草也能直呼其名，尤其對各種藥草以及功能，說起來如數(shù)家珍，至于山中的各種野物，那更是了如指掌，可以說爺爺肚子里裝著青云山的《植物志》和《動物志》哩。
爺兒倆時常在樹林中溜達(dá)，小白點兒在前面開路，有越冬的螞蚱飛起來，就跳起來一口咬住，吃點心似的細(xì)嚼慢咽。有時野兔被它趕起惶遽逃竄，小白點兒先是一怔，撒腿就攆，跑出一程見攆不上了，悻悻地叫幾聲，意思是說，等下次碰見你再說！有時會有山雞從爺兒倆腳下驚起，拖著美麗的長翎射向前面的松林，小白點兒情知制伏不了它，卻煞有介事地狂吠。小鷗覺得野趣橫生。
小鷗指著小白點兒問爺爺：“您怎么叫它小白點兒？”
爺爺笑了笑：“你看它渾身黢黑黢黑的，唯有額頭上有一小撮白毛，就像被粉筆點了一下，因為這個緣故，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白點兒。”
“這名字很形象。”小鷗摟著小白點兒親了又親。從今往后他要與小白點兒朝夕相處了。
小白點兒見小主人喜歡它，直搖尾巴。
數(shù)日后，小鷗隨爺爺爬上了西面的山梁。爺爺將近七十歲，攀高走險如履平川，小鷗卻筋疲力盡遍體生津。爺兒倆找了個背風(fēng)朝陽的地方小憩。小鷗朝四下望去，但見山連山，山套山，如同洶涌澎湃的巨浪撲向遠(yuǎn)方。俯瞰谷底，護(hù)林石屋則如一個螺殼。“爺爺，當(dāng)年您怎么舍得離開村子來這兒看護(hù)山林呢？”
爺爺說：“這一大片山林全是咱村的，沒人看護(hù)必定要遭到亂砍濫伐，這可是老少爺們兒的一大筆財富啊。但是距村七八里，派誰來呢？那些年輕力壯的都不愿來，那些心術(shù)不正的，想來也撈不著，為此，村干部犯了愁。那時，你爸爸已經(jīng)在外面念書，你奶奶還健在，家里沒有什么負(fù)擔(dān)，我就主動攬下了這個差事，村干部高興得不得了，就這樣，我就背上鋪蓋捆兒來了。為了看護(hù)好這片山林，我十天半月不回家，后來，你奶奶不在了，我沒有牽掛了，成年累月靠在這里，村干部會定期派人派車送些面粉、大米、蔬菜什么的。幾年下來，這片山林就形成規(guī)模了?！睜敔斦f罷，從衣兜里掏出煙袋荷包想吃煙，轉(zhuǎn)念一想，在山林之中吃煙是犯大忌的，盡管隨身帶著一個小塑料瓶，里面盛著水，以便吃罷煙將煙鍋兒插進(jìn)去熄滅，然而，防患于未然，麻痹不得，僥幸不得，絕對不能明知故犯隨便吃煙！想到這里，他欲將煙袋荷包裝回衣兜。
小鷗接過煙袋端詳起來，繼而問：“爺爺，這個綠瑩瑩的煙袋嘴兒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爺爺說：“是用玉石打磨出來的，叫翡翠煙嘴兒。”
小鷗說：“既然翡翠是玉石，那就把這兒叫翡翠谷吧。”
爺爺一拍大腿：“好，這名字起得有講究，越咂摸越有味兒?！?/p>
四
翡翠谷的夜靜得出奇，恍若隔世一般。
小鷗睡得好香好甜，一覺醒來，朝窗戶一看，外面晨曦微露，屋里依舊黑咕隆咚的，是的，有峰巒遮擋，山林掩蔽，亮天就晚一些。
爺爺不知什么時候起來了，正披衣而坐，悄無聲息地吸著旱煙，黃銅煙鍋兒一明一暗的，宛若秋夜里的一粒流螢。
外面漸漸亮堂了。一只早起的小鳥叫了幾聲，聲音清麗卻單調(diào)，它沒有打破山中的沉寂，反倒使原先的沉寂更增添了幾分。
小鷗穿好衣服下了炕。
爺爺問：“你要出去散步嗎？”
小鷗說：“我要到潭邊洗臉?biāo)⒀溃谀莾呵鍥銮鍥??！?/p>
爺爺囑咐道：“這兒向陽暖和，蟄伏的蟲蟲們早就出來了，你可找根棍子敲打路面，用以打草驚蛇。讓小白點兒陪你去吧?！?/p>
小鷗走出石屋，向東望去，天空中泛出朦朧曙光，夜色開始向山林深處撤去。小白點兒聽從爺爺?shù)姆愿?，在潭邊等待小主人?/p>
小鷗在潭邊掬水洗臉?biāo)⒀溃闹蓄D覺分外清爽。不大一會兒，水潭中就倒映著絢麗的彩霞，稍停，一輪朝陽躍上東面的山巔，山谷里霎時間灑滿了金燦燦的陽光。
小白點兒不知什么時候回去了，這陣子，站在屋前朝小主人叫了兩聲。小鷗心想，八成是爺爺做好飯了，準(zhǔn)備喊我回家。果然不出所料，爺爺招呼道：“小鷗，回來吃飯吧?！毙→t好興奮，這個小白點兒真是通人性哩。
兩只花喜鵲從東坡飛了下來，落在石屋前面的大榆樹上，朝爺爺和小鷗喳喳喳地叫。
爺爺風(fēng)趣地對小鷗說：“青云山歡迎你的到來，特地讓這兩只喜鵲轉(zhuǎn)達(dá)它的心意呢。喜鵲叫，好事到，說不定今天會遇上意想不到的好事兒?！?/p>
爺兒倆吃罷早飯，剛放下筷子碗，就聽見小白點兒朝谷口方向狂吠。爺爺出門一看，見有人騎著摩托車沿環(huán)山路而來，待來者轉(zhuǎn)過山嘴子，爺爺才看清，原來是侄子周云路帶著小霜來了。
爺爺打老遠(yuǎn)兒問：“你們怎么這么早就來了，吃飯了沒有？”
周云路說：“吃過了。擔(dān)心你和小鷗上山，所以就老早趕來。大伯，告訴你件喜事，縣鄉(xiāng)兩級政府決定把電纜拉到這兒，到那時，別的先不說，你起碼不用點油燈點蠟燭了?！?/p>
小霜搶先說：“小鷗哥，這回你就不會感到寂寞了，可以看電視，有了冰箱，可以吃新鮮的東西，再不用吃咸魚咸肉啦?！?/p>
周云路接著說：“我與大家商量好了，要在溪畔打個水井，安上水泵，在石屋東面接上兩間，安上太陽能，解決吃水洗澡問題，總而言之，不能讓小鷗在這山溝旮旯里吃苦?！?/p>
爺爺說：“從咱村往這兒拉電太遠(yuǎn)了，花銷太大，況且只為小鷗和我，太浪費，沒有這個必要?！?/p>
周云路解釋道：“不是從咱村往這兒拉電，而是從東面的三瓣石村，相距不過三四里路。這事并不完全為照顧小鷗和你。縣林業(yè)局局長決定先將電纜拉進(jìn)來，以后條件成熟了，再向各個護(hù)林點延伸?！?/p>
爺爺見上級領(lǐng)導(dǎo)對青云山如此關(guān)愛，心里深感欣慰。
周云路從車斗里取出幾包魚肉蔬菜，送進(jìn)屋，出來對小霜說：“今兒是禮拜天，你就在這兒玩吧，玩夠了自己回去?！闭f罷駕車離去。
爺爺對小鷗說：“我說喜鵲叫好事到，怎么樣，讓我說準(zhǔn)了吧？”
小鷗說：“您說得挺靈驗，可我弄不明白，喜鵲怎么會知道要往這兒拉電呢？”
小霜說：“喜鵲是有靈性有預(yù)感的?！?/p>
爺爺見天氣很好，就帶上一些點心，領(lǐng)著小鷗小霜爬山。爺爺一邊走一邊介紹山中的景致，轉(zhuǎn)轉(zhuǎn)悠悠，不覺已是日過中天，便坐在草坡上開始野餐，待體力恢復(fù)，繼續(xù)前行。
天色漸晚，西邊的大山后面冒出冰山樣的白云，將緩緩西沉的夕陽完全遮住了，白云的邊緣锃亮锃亮的，好像爐膛里熔化了的金屬，夕陽從“冰山”后面放射出不很強烈的光線，遠(yuǎn)處那些起伏的群山，在落日余暉的映照下，呈現(xiàn)出一片紫蒙蒙的顏色。
爺爺和小鷗返回翡翠谷，小霜則沿著長嶺返回村里。
五
清晨，一隊歸雁唱著嘹亮的歌兒飛過翡翠谷。小鷗頓感愉悅——殘冬已經(jīng)遠(yuǎn)遁，春天悄然來臨！
翡翠谷通上了電，村里的決定很快落實。小鷗本來有手機，因山中無法充電，一直沒用。這回好了，可以隨時跟爸爸媽媽通話。這些日子，他的病情大有好轉(zhuǎn)，古樹爺爺說得不假，這種自然療法或綠色療法委實有特殊療效。
吃罷早飯，小鷗隨爺爺巡護(hù)山林，小白點兒兀自在前面開路，它很樂意干這個行當(dāng)。一只小鳥在前面朝他們叫喚，如同一位導(dǎo)游員在為小鷗介紹旖旎山色哩?？窗?，迎春花舉起小嗩吶，吹奏出迎春序曲；映山紅一叢叢，酷似燃起熊熊的篝火；杜梨花綠中泛白，好像未融盡的積雪；澀李花白爽爽的；芫條花紫瑩瑩的；蒲公英金燦燦的……大自然慷慨多情，將這么多金子、銀子、琥珀、瑪瑙撒在灌木和草叢中！
小白點兒溜達(dá)過來了，蹲在小鷗身邊，冷不防親了小主人一口。小鷗趁機撫摩著小白點兒，小白點兒愈發(fā)恣得不行。
爺爺在林中巡查了一番，見沒人偷伐樹木，便走了過來說：“小白點兒像個小孩子似的，就愛玩耍，你越逗弄它，它越纏著你不放。走吧，咱們再到前面看看?！?/p>
小鷗爬了起來，跟隨小白點兒朝山上走去。突然從旁邊山洼里飛來一只云雀，在爺爺前面急急地叫喚。小白點兒仰著臉直愣愣地審視著，倘若在往日，非狂吠幾聲不可。
小鷗疑惑地問：“爺爺，莫不是這只小鳥有什么急事需要咱幫忙？”
爺爺說：“八成是，要不它不會這樣。走，隨它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p>
云雀似乎明白了爺爺?shù)囊鈭D，匆匆飛回山洼。
爺兒倆未到近前，就聽到小松樹上傳來云雀尖厲的叫聲，剛才求援的那只云雀急撲上前，樹上傳來撲撲啦啦的聲音，分明在與什么東西廝打。
小白點兒早就跑到樹下，朝樹上狂吠，并把小松樹拍得微微顫動。
“有情況，快過去看看！”爺爺說罷帶領(lǐng)小鷗跑了過去。
爺兒倆氣喘吁吁地近前一看，喲，原來是一條白帶子蛇欲偷襲一窩雛鳥，云雀奮不顧身振翅欲啄，蛇頭像彈簧似的靈巧躲避。雛鳥們嚇得縮成一團，在絕望地叫喚；云雀媽媽受傷了，在窩里瑟瑟發(fā)抖。
“這家伙成天到處亂竄，好事不干，專門打家劫舍！”爺爺一邊怒罵，一邊撿起石塊擲了過去，將白帶子蛇打落在地。白帶子蛇見有人來，鉆進(jìn)草叢逃之夭夭。
小白點兒追出一程，見白帶子蛇沒了蹤影，便悻悻地返了回來。
小鷗說：“爺爺，云雀媽媽受傷了，看樣子傷得不輕，要是我們走了，白帶子蛇再回來，這窩云雀可就糟啦！”
爺爺為難地說：“那你說該怎么辦才好呢？”
小鷗建議道：“依我看，咱將它們攏下來，帶回石屋養(yǎng)起來，等小鳥長全羽毛了，云雀媽媽的傷也養(yǎng)好了，到那時，它們一家子自然會飛回山林的?！?/p>
“嗯，這主意不錯?！睜敔旤c了點頭，“你上去攏下來吧，注意別掛破衣裳。”
小鷗小心翼翼地攀上小松樹，冷不防將云雀媽媽捂住，連同一窩雛鳥一塊兒攏了下來。
爺兒倆拿著這窩云雀立即返回石屋。
爺爺有些為難：“它們在山林里生活習(xí)慣了，突然給它們改變居住環(huán)境，肯定是不行的。”
小鷗望著屋前的榆樹計上心來：“要是在樹上釘個小木箱，讓它們在里面安家，那就再好不過了?！?/p>
爺爺一聽樂了：“經(jīng)你這么一提示，我便想出了一個好點子，咱屋里恰好有一個空葫蘆，眼下正好派上用場。”爺爺說罷找了出來，用刀子將口兒擴了擴，然后將這云雀窩囫圇個兒放了進(jìn)去。
小鷗攀上榆樹，將空葫蘆吊在橫枝上，這樣就不怕風(fēng)吹雨打，不怕野物傷害了。小鷗心細(xì)，捉了幾只螞蚱放在里面。
過了不大一會兒，雀兒爸爸從山上飛來，落在屋頂上端詳一番后，就飛進(jìn)葫蘆里了。
爺兒倆望著這窩劫后余生的云雀，心里感到無比欣慰。
約莫過去半個月，云雀全家飛出葫蘆，落在枝頭上，朝小鷗和爺爺歡快地叫著，似乎在感謝兩位救命恩人。雀兒媽媽已康復(fù)如初，雛鳥也羽毛豐滿了。
一時間，喜鵲、斑鳩、鹠等鳥兒慕名遷徙而來，石屋周圍的樹上，形成了奇特的鳥兒村寨，同時也好像給鳥兒們搭起一方賽歌的舞臺。小鷗第一次近距離聽到這真切的百鳥歡唱，這深山幽谷發(fā)出的美妙聲韻，撥動了他的心弦，使他驀地想起了那場車禍的場景——那輛喪失理智的車竟然把一位小朋友撞出十幾米！他忽然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件什么事，但又不知道該從哪里做起?？纯囱矍暗纳搅郑l(fā)相信，他曾在夢中去過的那個童話世界，就是這里，就是這個翡翠谷！
六
夜幕降臨，空曠的大山只有護(hù)林屋里有燈光，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夜空墜落了一顆星星。
這天晚上，小鷗溫習(xí)了一會兒功課，又用手機與媽媽通話，然后就陪爺爺看電視。電視里正在播出《動物世界》，講的是北極熊如何在冰層下面捕獲海豹。
爺爺說：“我在翡翠谷幾乎待了半輩子，見過的動物可多啦，體型大的如狐貍、貉子、山鷹等，體型小的如刺猬、蜥蜴、蛇等。這些飛禽走獸都是大山的居民，都在一起按照各自的生活方式繁衍生息。深山里看起來靜悄悄的，其實不然，有些居民極不安分，狡猾刁鉆，挖空心思地算計別人，不斷地挑起戰(zhàn)爭，如果把它們拍下來，那可是一部充滿野味的《深山趣聞》呢。你見過刺猬和蛇吧？”
小鷗說：“見過?！?/p>
“那好，我給你講一個刺猬斗蛇的故事?！睜敔斃L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這一天，刺猬和一條烏梢蛇狹路相逢，輾轉(zhuǎn)騰挪斗了幾個回合，不見輸贏。烏梢蛇氣急敗壞，再次發(fā)起攻勢。刺猬跟它玩夠了，就賣一個破綻，渾身的尖刺齊刷刷向后倒伏，烏梢蛇抓住戰(zhàn)機，將對手纏了起來，這是蛇的慣技。刺猬蜷縮得可憐，烏梢蛇絞纏得兇殘……突然，刺猬大吼一聲，氣從丹田出，尖刺直挓挲，再看那條烏梢蛇，已被撐斷了脊椎骨，它萬萬沒想到刺猬會有祖?zhèn)鳉夤?，在這關(guān)鍵時刻派上用場。”
小鷗興奮地說：“爺爺，您講得太形象太精彩了?！?/p>
爺爺興致盎然，又講起了山雞的故事。他總是將故事中的動物擬人化，這樣聽起來格外親切。
“山雞夫婦要下蛋繁殖后代了，因為不會在樹上造屋，只能在地上扒土為窩，這一手，還是跟沙鹠鳥學(xué)的。可是沙鹠鳥這個小家伙極乖，下的蛋跟沙灘一個顏色，足可魚目混珠，無法辨認(rèn)，山雞呢，下的蛋個頭兒較大，呈淺綠色，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這可怎么辦呢？還是母山雞心眼多，讓公山雞到對面山坡上叫喚，它在這兒找個隱蔽埝兒下蛋，這叫聲東擊西。這一招兒還真靈，就連極其精靈的山貍子也上當(dāng)了，在對面山坡上尋找了好幾番，也未找到山雞蛋，不免納悶兒，山雞究竟把一大堆蛋藏到哪兒去了呢？”
“誰承想，獾發(fā)現(xiàn)了山雞的秘密。獾住在巖洞里，四條腿挺短，小耳朵直豎豎，頭頂上有三道白杠杠，活像一只小巴狗，它一向膽小，白天不敢出來，只能在夜間出洞覓食?！?/p>
“這一天黃昏時分，一只獾有些餓了，
就溜出山洞，來到這面山坡上尋尋覓覓，不知不覺來到母山雞身旁，再走一步就踩著母山雞了。母山雞心里急得火燒火燎的，按時間推算，明天雛鳥該啄殼出世了，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現(xiàn)意外。為了保護(hù)后代，它奮不顧身，撲棱一下飛了起來，朝獾劈頭蓋臉又啄又撕。獾猝不及防，見是一只抱窩的母山雞，便與之廝打，眼見母山雞有些招架不住，幸虧公山雞及時趕來，死死抵住獾。母山雞趕緊過去護(hù)住窩兒，急切呼喚孩子們趕快出來。這時，奇跡出現(xiàn)了，小山雞們相繼啄殼出世了。它們天生乖覺，見勢不妙，來不及鉆出來，就先伸出兩條紅彤彤的腿，頭頂?shù)皻?，像一群頂著防雨之物的娃娃，在爸爸的掩護(hù)下，跟隨媽媽朝安全地帶轉(zhuǎn)移了?！?/p>
小鷗不由得贊嘆：“這些小山雞真是太聰明太可愛了。這個故事非常有趣，可以拍成一部美術(shù)片。”
爺爺問：“你在山上見過野兔吧？”小鷗說：“見過好多次?！?/p>
“那好，我再給你講一個老兔智斗老雕的故事。”爺爺說罷裝上一鍋兒旱煙，一邊抽一邊講述。
“一只老兔在一塊開闊地上蹦跶。一只花翅雕在空中盤旋，發(fā)現(xiàn)了老兔，便俯沖下來。老兔見一團黑影朝它飛來，情知不妙，扭頭一看，果然是空中獵手。它盤算著，眼下撒腿奔跑，勢必兇多吉少，不如開動腦筋，與對手巧妙周旋。老兔見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棵挺高的棘子，上面的棘針又密又鋒利，趕忙跑過去，用前腿抱住棘子莛兒，將棘子拉成了弓，仰面朝天躺在那里?；ǔ岬褚詾槔贤脟樕盗耍w到近前伸爪欲擒，老兔猛地松開前爪，那棘子帶著彈性朝花翅雕臉上抽去。只聽得花翅雕‘哇’的一聲，它的兩眼已被棘針扎瞎了，什么也看不見了。老兔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不慌不忙地回家了?！?/p>
小鷗咯咯地笑起來：“爺爺，您剛才講的這些故事稍稍加工，都可寫成童話故事，孩子們必定喜歡?！?/p>
“既然這樣，你就寫吧。”
“以后我會把它們一一寫出來的?！?/p>
七
秋前秋后下澇雨。因雨水的滋潤，草兒更綠了，花兒更嬌艷了，鳥兒們的叫聲更動聽了，就連空氣都是這般清新，仿佛過濾了一般。
小鷗和小白點兒正在林中閑逛，忽然聽到前面?zhèn)鱽砀杪?，聽得出是兩個女孩兒在唱，歌兒悅耳動聽，宛若一對黃鸝在啼囀。小白點兒煞有介事地跑上前狂吠起來，旋即傳來兩個女孩兒的尖叫聲，因有松樹遮掩，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小鷗厲聲制止：“小白點兒，快回來，別嚇唬人家！”
小白點兒很聽話，趕緊回到小主人身邊?！鞍悖灰?，這兒有人?！?/p>
“哎呀紅珊，剛才我以為遇上狼了，險些把我嚇?biāo)?。?/p>
“你連狗叫的聲音都聽不出來，看來真是嚇掉魂了?！?/p>
“剛才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哪里還能聽出是狼嗥還是狗叫?！?/p>
她倆走出松林，見到小鷗頓時滿面羞紅，莞爾一笑。
小鷗這才看清，那個扎馬尾辮的，穿著綠襯衫黃裙子，身段苗條，水靈清秀；另一個長發(fā)披肩，濃眉大眼，身著白色運動服，愈發(fā)顯得靚麗。
扎馬尾辮的女孩兒性格開朗，大大方方地問：“你是小鷗吧？”
小鷗好驚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小霜告訴我們的?！?/p>
小鷗說：“我知道啦，你們是東面三瓣石村的，你是紅珊，她是艾香。”
紅珊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們的名字？”
小鷗說：“我是從你們在松林里的對話得知的?！?/p>
紅珊說：“既然這樣，不必自我介紹啦。今兒是星期天，我們結(jié)伴來撿蘑菇?！?/p>
小鷗說：“你們倆的名字很有意思，一個長在山上，一個長在海里，可湊成‘山海情’哩?！?/p>
艾香靈機一動：“照你這么說，你與紅珊親近一些，因為海鷗常到珊瑚叢中捉魚嘛。”
紅珊的面頰騰地紅了，嗔了艾香一眼：“誰與他親近啦，你再這么胡說八道，我可不饒你！”
小鷗說：“今天悶熱，說不定會有雷雨，抓緊時間撿吧?！?/p>
艾香說：“俺倆撿蘑菇是其次，主要是 來體驗一下山野生活，觀察一些野趣，免得 寫作文時像擠牙膏似的，寫出來干巴巴的。”
小鷗說：“這話說得太正確啦，到這兒來，大山會教給你們很多知識的。我剛來時，對山中的一切相當(dāng)陌生，現(xiàn)在好了，經(jīng)過爺爺?shù)慕榻B和自己的觀察，就跟大山熟悉了。我積累了許多資料，準(zhǔn)備寫一本書?！?/p>
艾香說：“如果出版了，可要送給我們看看?！?/p>
小鷗一口答應(yīng)，接著說：“我知道哪兒蘑菇多，你們隨我去撿吧?！?/p>
紅珊說：“有你當(dāng)向?qū)В硞z肯定會滿載而歸。”
艾香和紅珊隨小鷗來到一片松林中，見蘑菇觸目皆是，便小雞啄米般撿了起來。
林中好靜，一只畫眉在附近啼囀，蟬們在起勁地聒噪。
這當(dāng)兒，有過山云飛來，天陰得黑魆魆的，剛才還葳蕤生光的山林變得陰沉抑郁。
小鷗說：“不好，雷雨上來了，快到我家去避一避吧，雷雨來得快走得也快，等下完了再走不遲?！?/p>
紅珊和艾香點頭同意。
這兒距護(hù)林石屋不遠(yuǎn)，三個孩子撒腿就往那兒跑。
小白點兒早就回去通報。
當(dāng)爺爺將三個孩子讓進(jìn)屋，大雨接踵而來，但見天地間掛起亮亮的雨簾，滿世界都是雨聲。
小鷗、紅珊、艾香坐在門口，仔細(xì)觀察雨中的景致。是的，此番山中遇雨，可謂他們?nèi)松械拿烂畈迩?/p>
天已經(jīng)晌了，爺爺不動聲色地?zé)昧怂?，做好了方便面。艾香和紅珊見盛情難卻，只好靦腆地與爺孫倆共進(jìn)午餐。
雨逐漸停了。大片大片的烏云像些骯臟的抹布移向山后。孩子們出來看溪澗發(fā)洪水。
紅珊問：“山洪一般是渾濁的，怎么這兒的山洪卻是清清的？”
小鷗說：“這有什么奇怪的，是翡翠谷的環(huán)境保護(hù)得好唄。”
爺爺說：“除此之外，據(jù)說這山上有人參，有人參，山洪才不至于渾濁。”
紅珊和艾香愈發(fā)稱奇。
這當(dāng)兒，小白點兒朝山溪上游叫了兩聲，然后跑了過去。小鷗舉目觀察，原來那兒有只大白鳥在撲拉著翅膀掙扎，便喝住小白點兒，匆匆走上前。這是一只怪鳥，兩條腿出奇地長，喙也長長的，一條腿受傷了，八成是被風(fēng)雨弄傷的，又被山洪沖了下來，幸虧它奮力掙扎，否則就讓山洪卷走了。小鷗將大白鳥抱回來。爺爺說他活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這種大鳥。艾香和紅珊也叫不上它的名字。
小鷗說：“我好像在動物園見過這種大鳥，可能叫白鷺。”
紅珊說：“對，我在電視里見過這種大鳥，它叫白鷺，也叫鷺鷥?！?/p>
艾香說：“咱們要趕緊想法救救它呀，它遇上咱們也是緣分?！?/p>
“孩子，不用焦急，我自有辦法?！睜敔斦f著，用菜刀將一根筷子一劈兩半，削得薄一些，找出布條，將白鷺的腿夾牢捆綁好，白鷺就能勉強站起來。爺爺找出食物喂它。
小鷗說：“白鷺屬于水鳥，專吃小魚小蝦，這一來，我可有事干了，要到山溪里捕魚摸蝦?！?/p>
紅珊建議道：“什么時候白鷺的傷養(yǎng)好了，該放飛了，你可要讓小霜通知我們，我們一塊來分享這份快樂。”
“咱們一言為定?！毙→t痛快應(yīng)允。
驟雨還晴，太陽偏西，一道絢麗的彩虹飛架翡翠谷。小鷗目送紅珊、艾香走下東嶺。
八
紅珊將小鷗救護(hù)白鷺的事兒告訴了小霜，小霜既高興又感到意外，通常像這樣的消息總是瞞不過他的，豈能由三瓣石村兩個女生率先發(fā)布，轉(zhuǎn)念一想，將近一個星期沒去翡翠谷了，這就難怪了。小霜尋思了一會兒，說：“白鷺飯量大，小鷗難能供養(yǎng)起它，我看這樣吧，你通知艾香，明后天到河里捉些小魚，放在桶里養(yǎng)著，后天就是星期日，咱們?nèi)ヴ浯涔瓤窗槨！?/p>
紅珊巴不得這樣。
且說兩天后的上午，小霜和紅珊、艾香來到翡翠谷。小霜第一次見到白鷺，分外高興，在榆樹下為白鷺搭了一個窩，將帶來的破漁網(wǎng)罩在上面，這樣就不怕老鷹偷襲了。小霜又將一個大塑料桶固定在窩里，桶里盛著半桶水和幾條小魚，這樣，白鷺既可自己捕捉食物，又可玩水洗澡。白鷺很快適應(yīng)了這個和諧的環(huán)境，從桶中銜出一條小魚，咽下后又在注視著水桶。
艾香提出建議：“咱們帶來的都是活魚，白鷺肯定一時吃不了，應(yīng)該把它們放在盆里或是桶里先養(yǎng)著，到時候也好隨吃隨撈。”
小霜說：“咱們帶來的小魚有五六十條，放在桶里會因缺氧死掉的，為什么不模仿網(wǎng)箱養(yǎng)魚，讓小魚也有個舒適的環(huán)境?！?/p>
紅珊說：“難道你要給小魚搭個窩？”
小霜變戲法似的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尼龍絲網(wǎng)：“你看，這不是現(xiàn)成的嗎？”
艾香說：“想不到你心這么細(xì)。我算是服氣你啦?！?/p>
小霜說：“自紅珊告訴我這碼事后，我就替小鷗想到了這些問題?！闭f罷將所有的活魚放進(jìn)網(wǎng)中，再將網(wǎng)兒沉在西面的水潭里。
大家都夸小霜心路活泛。
小霜說：“現(xiàn)在山溪與山外的大河貫通，小魚小蝦也游上來了，我揣摩著可用須籠捉魚。”
爺爺一聽樂了：“哎呀小霜，你可真有心計，這法子確實不錯。山溪下面的鱉蓋石旁邊有幾叢柳子，你們趕快去弄一些來。柴鐮擱在窗臺上，小霜你帶著?！?/p>
孩子們立刻動身，很快割回一捆柳子。
爺爺手兒真巧，極其麻利地編出一個須籠。這須籠呈漏斗狀，只是底部細(xì)長。
小霜說：“鱉蓋石南側(cè)是東西兩條山溪的匯合處，在那兒下須籠再好不過了?！?/p>
小鷗他們跟著小霜直奔目的地。到了那里，小霜指揮大家用石塊橫鎖山溪，凡是能鉆過小魚的地方，全都用小石子兒塞好，而后在小石壩中間留一個豁口，將須籠安上，為防被激流沖走，搬來石板兒壓牢。一切安排就緒，兵分兩路，自上而下趕魚。白漂子魚、嘩啦板子魚、小梭魚、泥鰍行動敏捷，奪路逃竄，來到小石壩前，見不可逾越，急得團團轉(zhuǎn)，忽見溪水涌流處有個缺口，便慌不擇路一頭扎了進(jìn)去，游到盡頭，才發(fā)現(xiàn)沒有出路，急欲掉頭返回，怎奈空間狹窄，實在轉(zhuǎn)不過身來，加上后來者死死抵頂，愈發(fā)動彈不得，只好束手就擒。孩子們趕了一會兒，就見須籠里有了十多條魚?？磥聿或?qū)趕它們，它們也會隨波逐流“對號入座”的。
這一來，小鷗不必為捉魚而犯愁了。
野生動物生命力頑強。一個月后，白鷺的創(chuàng)傷就愈合了，爺爺為它取下夾板，它也能行走自如了。爺兒倆決定將它放飛。
單說放飛這一天，小霜、紅珊、艾香踐約而來。紅珊特地帶著相機，讓小鷗抱著白鷺站在中間，其他人圍繞小鷗一一站好，當(dāng)然也包括小白點兒。紅珊拍了一張，把相機遞給艾香，跑過去站在小鷗身邊。艾香按動了快門。
小鷗將白鷺拋向空中，誰知白鷺又落了下來，看樣子不想離去。小鷗再次抱起白鷺，手指藍(lán)天，示意它飛走。白鷺心領(lǐng)神會，展翅翱翔，陽光照在它自由潔白的身上，閃閃發(fā)亮，楚楚動人。白鷺繞翡翠谷兜了一圈，朝大家歡快地叫了兩聲，朝南飛去，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溟濛的天際。
孩子們放飛白鷺，也放飛理想和美好的憧憬。
九
時令已到暮秋。這天夜里，爺兒倆剛要入睡，突然門外傳來兩聲“嘭嘭”的撞門聲。這個時候誰會來翡翠谷呢？爺爺開門一看，啥也沒有，復(fù)將門關(guān)好。
“嘭嘭”，又是兩聲。
怪事！若在以往，一旦有人前來，小白點兒準(zhǔn)會狂吠不止，今晚為何一反常態(tài)呢？
爺爺頓生疑竇：“小鷗你下去看看，到底誰在推門?！?/p>
小鷗披衣下炕，開門一看，依然闃無人跡。偏偏這當(dāng)兒南崖上有只貓頭鷹在獰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毙→t聽了毛骨悚然，慌忙關(guān)門跳上了炕。
“你看見了什么？”爺爺問。
小鷗說：“什么也沒有，只是外面黢黑黢黑的，怪害怕的。”
爺爺安慰道：“大凡野物都怕人，別自己嚇唬自己啦，睡吧。”
“嘭嘭”，又傳來兩下推門聲。情況有些不妙！
爺爺悄悄劃火點燈，抄起搟面杖，遞給小鷗一根木棍，冷不防拉開門。奇怪，仍然不見來者。小白點兒眼尖，呼地?fù)涞介T口，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南瓜似的黑影兒滾進(jìn)屋里。爺兒倆定神一看，喲，原來是一只大刺猬。小白點兒張嘴就咬，怎奈被尖刺扎了嘴，抬起前腿直搓揉。
“這兒沒有你的事，還不出去！”爺爺叱了小白點兒一句，小白點兒自討沒趣，只好離開。
大刺猬見沒有危險了，就直起身來，前爪一合攏，像行了一個江湖禮，而后就藏在炕角旮旯里。
小鷗大惑不解：“爺爺，您不是說一般野物怕人嗎？它為什么偏往人前闖呢？”
爺爺說：“這是一只輕易見不到的老山貨，它見咱爺兒倆心地善良，便投奔我們而來，就讓它與我們做伴兒吧。”
轉(zhuǎn)眼到了初冬。這一天傍晚，爺兒倆到北山巡查，小白點兒照常在前面開路。走了一程，就見小白點兒驟然警覺，撲向一叢檗欏，狂吠不止。
小鷗招呼爺爺：“您快過來看，一只小獸被勒住了?！?/p>
爺爺近前一看，喲，是一只小火狐貍，這可是山中的稀罕物，好多年沒露面，原以為絕跡了，萬萬沒想到在翡翠谷出現(xiàn)了。小火狐貍竭力掙扎，腿被勒腫了。
爺爺對小火狐貍說：“誰叫你長這么一身好毛皮呢，幸好讓我們看見了，要是被下扣子的人看見，你就沒命了。來，小鷗你用棍子按住它的頭，我給它解開?！?/p>
小鷗立即照辦。
爺爺很麻利地松開了鐵絲扣，小火狐貍跑出不遠(yuǎn)，轉(zhuǎn)頭怔怔地望著爺兒倆。小白點兒不依不饒，怎奈被小鷗抱住不得脫身，急得汪汪直叫。
說來真是怪事，一連好幾天，這只小火狐貍老在石屋周圍轉(zhuǎn)悠，惹得小白點兒如臨大敵般狂吠。這事讓小鷗看出了奧妙，對爺爺說：“準(zhǔn)是這只小火狐貍覺得山上不安全，想住在屋前的松柴垛里。”
“嗯，有這意思?！睜敔攲π“c兒說，“別叫啦，讓它下來吧?！?/p>
小白點兒聽懂了老主人的話，頻頻擺動尾巴，隨主人進(jìn)屋了。
果然不出小鷗所料，這只小火狐貍住進(jìn)了門前的松柴垛里，它的顏色跟松柴融為一體，很難被外人發(fā)現(xiàn)。
十
爸爸趁到港城開會之際，特地來到翡翠谷，帶小鷗去港城醫(yī)院請幾位專家會診。專家們一致認(rèn)為，小鷗已經(jīng)康復(fù)如初，身體比在省城時強壯多了，完全可以繼續(xù)上學(xué)。
爸爸心中如注熱流，對小鷗說：“你來翡翠谷已經(jīng)一年了，既然病情痊愈，就該回去了?！?/p>
小鷗說：“用不了多長時間，學(xué)校就要放寒假了，不如等過了春節(jié)再回去。往年都是把爺爺接到省城過春節(jié)，我建議今年你和媽媽回來過春節(jié)。等過了正月初六，開始上班了，我們再走不遲?！?/p>
爸爸覺得小鷗說得有道理，便欣然贊成。爺爺自然非常高興。
日子過得很快，春節(jié)如期而至，正月初六接踵而來。小鷗要回省城了，周云路帶上小霜來到翡翠谷，紅珊、艾香也聞訊趕來，護(hù)林石屋又熱鬧起來。爸爸媽媽熱情招待紅珊、艾香、小霜，感謝他們來陪伴小鷗。
臨別時，小鷗撲在爺爺懷里淚如泉涌，然后與叔叔、小霜、紅珊、艾香依依惜別，末了，抱起小白點兒親了又親。
轎車開動了，小鷗向大家連連招手。
小白點兒跟著轎車跑出老遠(yuǎn)，見追不上了，這才停下來，怔怔地望著小主人漸行漸遠(yuǎn)。
轎車轉(zhuǎn)過西面的山嘴子，小鷗回首望著青云山的主峰，百般繾綣，淚水潸然。
再見了，爺爺！
再見了，我親愛的朋友！
再見了，小白點兒！再見了，翡翠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