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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如風有信 | 埃塞俄比亞詩壇:共聽蠟與金之聲
來源:中國作家網 | 盧敏  2024年07月17日16:04

“青春詩會”是中國詩歌界最具影響力的品牌活動,是青年詩人亮相的舞臺與成長的搖籃。《詩刊》社從1980年起,已成功舉辦了39屆“青春詩會”,吸納了570多位優(yōu)秀青年詩人參加,每屆詩會推出的詩人和詩歌,都引起文壇廣泛的關注。

以文化人,更能凝結心靈;以藝通心,更易溝通世界。為以詩歌為媒介傳遞青春的詩意,增進文明交流互鑒,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作家協會將于7月18日至24日在杭州和北京兩地舉辦“首屆國際青春詩會——金磚國家專場”,來自金磚成員國巴西、俄羅斯、印度、南非、沙特阿拉伯、埃及、阿聯酋、伊朗、埃塞俄比亞等國的詩人們,將與中國詩人一道,青春同行,歌詠言志。

開幕式上,將以詩歌朗誦、情境表演、聲樂、舞蹈、戲曲等多種藝術形式,展現金磚成員國的歷史文化和詩意之美。十國詩人將圍繞詩歌創(chuàng)作等相關話題,展開“青春詩會”學術對話。活動期間,各國詩人將領略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感受生動立體的中國形象,還將舉行金磚國家青春詩人手稿捐贈儀式,讓詩歌見證不同國家、民族、文化和詩人間的情誼!

“愿如風有信”,“詩人興會更無前”,我們期盼“以詩之名”的“國際青春詩會”,必將是一場如約而至的青春盛會。從即日起,中國作家網將陸續(xù)推出介紹參會各國文學和詩歌創(chuàng)作情況的文章,邀請您一起,在各國文學之林來一次青春漫游。

埃塞俄比亞參會詩人簡介

塞費·泰曼

Seife Temam

詩人、教育家、文學活動家。詩歌平臺“吉特賽騰”創(chuàng)始人、總經理,詩歌朗誦活動“詩意星期六”常駐詩人,“非洲砸詩杯”形象大使。曾獲2021年埃塞俄比亞“砸詩會”朗誦比賽冠軍。

策加耶·海爾賽拉西·吉爾梅

Tsegaye Hailesilassie Girmay

詩人、翻譯家、散文家。畢業(yè)于亞的斯亞貝巴大學外語系英語專業(yè),副修法語專業(yè),以優(yōu)異成績取得對外英語教學碩士學位。曾在亞的斯亞貝巴大學英語系教授英文寫作。2016年出版首部詩歌散文集。

費本·方喬

Feben Fancho

女,詩人、詩歌活動家,精神科住院醫(yī)師。畢業(yè)于季馬大學醫(yī)學院,現就讀于圣保羅千禧醫(yī)學院精神病學碩士專業(yè)。主持過多場詩歌朗誦,參與過亞的斯亞貝巴詩歌節(jié)等活動的組織工作。

埃塞俄比亞詩歌:蠟和金

三明學院海外學院(外國語學院)院長

盧敏

提到埃塞俄比亞,我們熟悉的知識點包括它是非洲國家,有享譽世界的咖啡、偉岸的埃塞俄比亞高原,還有關于埃塞俄比亞古老文明一詞的記憶……至于埃塞俄比亞的文學,那會引來本能的疑問,埃塞俄比亞有文學嗎?還有,埃塞俄比亞有詩歌嗎?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是簡單而肯定的。凡是有古老文明的國度,必然有詩歌,有文學,這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必然率。而埃塞俄比亞獨特的地理、歷史和文化,造就了它獨特的詩歌。

古老的文明中心

埃塞俄比亞位于非洲東北角,從阿克蘇姆的石碑和碑文,到拉利貝拉的巖石教堂,再到法西爾蓋比城堡,都是埃塞俄比亞3000多年文明歷史和文化遺產的輝煌見證。作為一個古老的文明中心,埃塞俄比亞從古代開始就接觸了中東和歐洲文明,多樣的地理環(huán)境也為文化發(fā)展提供了豐富的生態(tài)系統和自然資源,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和信仰體系。

埃塞俄比亞平均海拔超過3000米,處于東非大裂谷的起點,擁有多條上千米深的峽谷和高聳的山脈,為阻擋外侵提供了主要屏障。埃塞俄比亞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975年,早期居民主要是從阿拉伯半島南部遷入的閃米特人。這些早期文明為后來的阿克蘇姆王朝(公元1年—公元976年)奠定了基礎。4-5世紀,基督教傳入埃塞俄比亞,成為持續(xù)至今的宗教傳統。阿拉伯和印度文化對埃塞俄比亞的影響也隨處可見。

埃塞俄比亞人具有強烈的獨立意識和民族自豪感。從19世紀末到二戰(zhàn)前,幾乎整個非洲大陸都被歐洲殖民者瓜分了,唯獨埃塞俄比亞保持了獨立。這主要得益于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強大的國家意識以及歷史上多次成功的抵抗外來侵略。盡管意大利在1935年接管了埃塞俄比亞,但埃塞俄比亞人民并未放棄抵抗,最終在1941年恢復獨立。

埃塞俄比亞是多民族多語言國家,有阿姆哈拉(Amhara)、奧羅莫(Oromo)、提格雷(Tigray)、索馬里(Somali)和錫達莫(Sidama)等諸多民族,使用80多種不同的語言和方言,官方語言為阿姆哈拉語。埃塞俄比亞的文學傳統幾乎與國家的歷史同步發(fā)展。從古代的格埃茲語(Ge’ez)文學,到現代的阿姆哈拉語文學,再到當代英語文學的嘗試,埃塞俄比亞文學呈現出多樣化的語言風貌和文化內涵。

埃塞俄比亞大部分文學作品是用格埃茲語和阿姆哈拉語寫成。格埃茲語文學屬于古典文學,主要以宗教和歷史為題材,其中創(chuàng)作于1314-1322年的《國王的榮耀》和創(chuàng)作于15世紀的《瑪麗亞的奇跡》構成埃塞俄比亞文學的關鍵部分。19世紀末,傳教士將印刷機帶到埃塞俄比亞,阿姆哈拉語書籍開始出版,早期代表作品有植根于傳統文學的《三位一體之謎》(The Mystery of the Trinity, 1910-1911)。1924-1925年間阿姆哈拉語報紙出現,還有翻譯成阿姆哈拉語的歐洲文學作品,包括由加布拉·吉約吉斯·特費翻譯的約翰·班揚的《天路歷程》,對阿姆哈拉語文學產生一定影響;此外由阿拉伯語翻譯成阿姆哈拉語的作品也不少。整個20世紀阿姆哈拉語小說、戲劇、詩歌的產出不菲,深受本國人民喜愛。但是受語言所限,埃塞俄比亞以外的讀者對這些作品了解甚少。

近年來,阿姆哈拉語創(chuàng)作的詩歌被越來越多地翻譯成英文,彌補了以往非洲詩集幾乎沒有收錄一首埃塞俄比亞詩歌的不公狀況。英國卡克耐特出版社出版的《我們習樹而歌》(Songs We Learn from Trees, 2020)是第一部由阿姆哈拉語譯為英語的詩集。這本304頁的詩集收錄了20世紀埃塞俄比亞詩歌巨匠,如凱貝德·米卡埃爾(Kebede Mikael, 1915-1999)和特塞加耶·格布雷-梅德辛(Tsegaye Gebre-Medhin, 1936-2006)等人的作品,以及30多位生活在埃塞俄比亞和海外的當代詩人的詩作。詩集由英國-埃塞俄比亞詩人克里斯·貝克特和常駐倫敦的記者兼詩人阿萊姆 ?特伯熱編輯。此外,自2008年開始,托比亞詩歌爵士樂隊(Tobiya Poetic Jazz Group)把詩歌和爵士樂結合在一起,在首都亞的斯亞貝巴連續(xù)表演16年,并與意大利文化研究所、亞的斯亞貝巴歌德學院合作推出表演項目,使埃塞俄比亞詩歌開始走向世界。

詩歌在阿姆哈拉語中被稱為“金”(Qene)。“Qene”的發(fā)音和漢語的“金”相似,既指一種詩歌形式,又泛指所有的詩歌。作為詩歌形式的“Qene”使用阿姆哈拉語單詞和隱喻的雙重含義,為讀者提供兩種完全不同的視角。一為顯而易見且易于理解的含義;第二個則是隱藏的,讀者/聽眾必須揭示其潛臺詞。這兩種含義通常被稱為“蠟和金”,或“蠟中金”——顯而易見的是蠟,而隱藏的是金。這一形式及其創(chuàng)作傳統在埃塞俄比亞當代詩歌中隨處可見,因此理解和欣賞埃塞俄比亞詩歌需要“傾聽”和“思考”。不過此種表現形式更多地用于批評、諷刺和哲理思辨性的詩作中,而較少用于直抒胸臆的贊美詩。

贊美詩

埃塞俄比亞詩人對祖國的贊美包括對自然景觀的描繪、對歷史文明的頌揚、對民族精神的謳歌、對社會發(fā)展的歌詠、對人民福祉的關心以及對強盛未來的憧憬等。作家、社會批評家、外交官哈迪斯·阿勒馬耶胡(Haddis Alemayehu, 1910-2003)出版了8部阿姆哈拉語小說,1958年出版的現實主義小說《情深至死》被譽為經典之作。他的很多未發(fā)表的詩歌,近年被陸續(xù)翻譯成英文,出現在國際詩歌網站上。在詩歌《埃塞俄比亞:我的祖國》(Ethiopia: My Motherland)中,他深情地表達了對祖國的熱愛:

哦,埃塞俄比亞,我的祖國,

青尼羅河自由流淌的地方,

你的山脈直插云霄,

你郁郁蔥蔥的田野遼闊無垠。

你的美麗無與倫比,讓我熱淚盈眶。

哦,埃塞俄比亞,我的心為你歌唱,

一曲永恒的愛的交響曲。

埃塞俄比亞桂冠詩人特塞加耶·格布雷-梅德辛(Tsegaye Gebre-Medhin, 1936-2006)用英語創(chuàng)作的《尼羅河》(Nile, 1997)一詩長達50行,但沒有分節(jié),文字和思緒有排山倒海之勢。其中對埃塞俄比亞的描述如下:

啊,尼羅河,從我生命的氣息中噴涌而出

滋潤地球上億萬眾生的干渴咽喉,

啊,世界,你怎么能如此輕易地忘記

我是你的第一口噴泉,我是你永恒的埃塞俄比亞

我是你的第一個生命,至今依然為你而生存?

我像太陽一樣從地球的最深處升起。

我是灼熱瘟疫的征服者。

我是“向上帝伸手祈求”的埃塞俄比亞。

我是地球上最漫長旅程中的最高旅行者的母親!

我的名字是非洲,我是尼羅河的母親。

詩人對善于遺忘的世界直截了當地發(fā)問,含著憤怒,還帶著驕傲和不可否認的事實。他把高聳的埃塞俄比亞比作“向上帝伸手祈求”的母親,而把尼羅河比作“地球上最漫長旅程中的最高旅行者”,使埃塞俄比亞高原之高,尼羅河水之長躍然紙上,充滿動感和恢弘的力量。

2010年的“非洲人的驕傲”詩歌競賽中,青年詩人阿德萊克·阿德埃特(Adeleke Adeite)用英文創(chuàng)作的《祖國的驕傲》(Pride of the Motherland)獲得第7名。這首共5節(jié)的詩表達了年輕一代對古老文明的驕傲,對飽經風霜的祖國的熱愛和不離不棄,其中第三節(jié)寫道:

在埃塞俄比亞的那所教堂里祈禱

人類用雙手在巖石中雕刻而成的教堂保存完好

從未被征服計劃觸碰過

未被侵略者的腳踐踏過

示巴女王和所羅門的愛巢

觸碰過約柜

瑪利亞、約瑟夫和耶穌曾在這里安睡

詩人通過埃塞俄比亞至今仍保存完好的古老的巖石教堂,以及宗教歷史人物的并置,表達了埃塞俄比亞人民虔誠而包容的宗教信念,這種信念成為埃塞俄比亞的民族精神:對智慧的欣賞,善良、寬容,但絕不喪失主權,不容殖民蹂躪和踐踏。

蠟和金

相較于贊美詩,“蠟和金”更全面地展示了埃塞俄比亞詩人的創(chuàng)作技藝和詩歌所能觸及的社會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一形式的詩作體現出深刻主題、復雜內容、微妙表達、機智幽默、諷刺嘲諷等特點。

詩人、散文家、編劇所羅門·德雷薩(Solomon Deressa, 1937-2017)以獨特的聲音和視角影響著當代埃塞俄比亞詩歌的發(fā)展。他的第一本詩集《青春》(Youth),被認為是標志著現代埃塞俄比亞詩歌轉折點的里程碑式作品。該詩集反映了青年、身份和社會批評等主題,展示了德雷薩運用語言和意象傳達深刻思想和情感的技巧。作品常常帶有強烈的社會和政治信息,反映了詩人對埃塞俄比亞和更廣泛非洲大陸的社會問題的深切關注。1974年海爾·塞拉西一世皇帝統治被推翻,德雷薩流亡美國,“在西方大學的泥潭中徘徊,更多是為了生存而非受到啟發(fā)”,2017年在美國去世。

德雷薩的長詩《致矩陣的詩》(Poem to the Matrix)最早發(fā)表在《沉默不是金:埃塞俄比亞文學批評文集》(Silence is not Golden: A Critical Anthology of Ethiopian Literature, 1995)中。長詩有88行詩句,沒有分節(jié),除幾個專有名詞外,每句首個單詞首字母也沒有大寫。多數詩行沒有標點符號,零星可見幾個省略號、破折號、逗號、冒號,出現最多的就是括號里的問號。詩歌在形式上充分彰顯現代主義風格,內容也是跳躍和碎片化的;觸及的內容豐富,透露出很強的批判性和政治意味,但又很難明確具體所指。從下面具有“元詩歌”(關于詩歌的詩)特征的片段可以感受和理解德雷薩的創(chuàng)作風格:

言語觸及了實用抽象之外的圖像……(一首詩?)

我們,被襯線字體和簡短引述而擊碎,

我們已經回到首次尖叫之前的沉默音軌,

我們的舌頭在陳詞濫調的重量下無法動彈,

等待,盡管沒有人知道我們在等待(為什么?)

奧羅莫、阿姆哈拉、提格雷、索馬里語的嘈雜聲音,

以及其他四十四種、四十四種語言……(為何?)

還要多久假裝生與死沒有交換位置

這,是救贖的熔爐,而不是選擇的分叉點?

記住四十四種撕扯語言的尖叫?(怎么做?)

注意你的音節(jié)!我的震驚是有機的,深入骨髓……

陪我躺在碎片中,或者干脆不要說

復制酷刑地牢的嚎叫,或者不要再說(詩?)

詩歌中對奧羅莫、阿姆哈拉、提格雷、索馬里語及其他語言的提及是針對埃塞俄比亞,但所探討的語言與沉默、溝通與隔閡、統一與多元的對立主題又超越了埃塞俄比亞,具有了普世性,是對蠟和金的傳承和創(chuàng)新。從形式上看,這段詩通過斷行和提問來打破傳統敘事結構,創(chuàng)造出一種斷斷續(xù)續(xù)、跳躍性的韻律,使閱讀時產生急切和不安的情感體驗。詩中“首次尖叫之前的沉默音軌”“陳詞濫調的重量”和“救贖的熔爐”等意象生動,且具有強烈的視覺和聽覺影響力,表現了從深層心理活動中涌現的原始、自然的感受,如“我的震驚是有機的,深入骨髓”,描繪了強烈的內在反應,增加了讀者共鳴。通過對生與死、救贖與選擇的思考,詩人進入哲學領域的探討,使得整首詩不僅是抒情,更充滿了思辨和探究精神,展示了詩人在語言掌控、意象創(chuàng)新和主題表達上的才能。

凱貝德·米卡埃爾(Kebede Mikael, 1915-1999)被認為是埃塞俄比亞20世紀最杰出的作家和思想家之一。他共出版30多部著作,并且翻譯了許多其他語言的作品,包括阿姆哈拉語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麥克白》《浮士德》等。1990年,他因在文學領域的卓越成就以及影響力獲得亞的斯亞貝巴大學榮譽博士學位。他的詩歌《人性》(The Nature of Man)沒有分節(jié),內容上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上帝與動物們的對話,以詼諧幽默的方式揭示了猴子、鬣狗、大象、鯨魚等對他人的挑剔和不知自量,隨后詩人直接代替了上帝,指出人類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彼此嘲笑:

……

所以上帝遣散了所有動物。就像我現在一樣,

但我想向你展示

我們如何與眾不同:通過講述我們的缺陷

作為人類,審視我們的不完美

這首寓言式的詩歌采用對話形式,情節(jié)生動直接,有效地展示了不同角色的性格和態(tài)度。詩人對人性缺陷的批判直接而嚴肅:盲人嘲笑假腿者,假腿者嘲笑禿頭,禿頭嘲笑結巴,結巴嘲笑職員……詩人提出停止彼此嘲笑來終結這個惡性循環(huán),表現出對人性更高的道德要求。詩歌的基調從幽默諷刺到嚴厲指正的變化達到了剝蠟現金的效果。

詩人和劇作家孟吉斯圖·萊馬(Mengistu Lemma, 1925-1988)被譽為“埃塞俄比亞的蕭伯納”。他的劇作以喜劇為主,最著名的作品是《不平等的婚姻》(The Marriage of Unequals, 1964)和《綁架婚姻》(Marriage by Abduction, 1968-1969),還有諷刺劇《爭奪官職》(Scramble for Office, 1985)等。他致力于推廣埃塞俄比亞本土文化,在其民間故事集《祖先的故事》(Tales of the Forefathers, 1960-1961)中體現得最為明顯。詩集《詩歌辛諾德》(Synod of Poetry, 1964-1965)是對阿姆哈拉語詩歌蠟和金的傳承之作,其中口頭詩歌的表達形式非常明顯?!靶林Z德”意為議會、討論,《詩歌辛諾德》即“詩歌論壇”之意。

收錄于《詩歌辛諾德》的《渴望》(Longing)以第一人稱口吻描述自己乘火車從倫敦到鄉(xiāng)下的旅行經驗,戲劇化描寫了英國城鄉(xiāng)民眾對黑人的不同態(tài)度:

車廂足夠容納十人,

但沒有人敢打開我的門,

我關門只是為了保暖。

相反,他們擠在走廊里,

不愿與一個黑人分享溫暖——

盡管煤是黑的,盡管

英格蘭的財富是由黑煤鍛造的。

詩人以諷刺的口吻剖析火車上躲避黑人乘客的白人心理,他們害怕黑人的“黑色”,但享受黑色煤炭帶給他們的財富,他們對“黑色”之物采取了如此雙標的態(tài)度。與之形成反差的是鄉(xiāng)下人家對“我”的熱情款待,詩歌結尾魯莽小伙闖入“我”的房間,“他潔白無暇的襯衫和整潔的領帶/讓我笑了:他干凈得驚人!”這句雙關,是蠟和金的技藝展示,體現了詩人結構安排的匠心。

除上述詩人外,埃塞俄比亞經典詩人還有蓋布雷·克里斯托斯·德斯塔、阿勒馬耶胡·格布雷希沃特、阿姆哈·阿斯法、阿萊姆策?!の诌_喬、莉娜·貝扎沃克·格倫隆德、哈馬·圖瑪、貝克圖·塞尤姆、澤杜·米利基特等。埃塞俄比亞詩歌后繼有人,更多的青年新秀涌現,代表了埃塞俄比亞新的時代精神。

詩歌新秀

上文提到的托比亞詩歌爵士樂隊中的成員以青年詩人、音樂人為主,他們集多種才華于一身,有很強的跨界能力,其詩歌和音樂探討的主題范圍更加寬泛,表達的思想更具有時代性。年輕詩人、表演者米斯拉克·特雷費(Misrak Terefe)是托比亞詩歌爵士樂隊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該樂隊每月在拉斯酒店舉辦一次表演,廣受歡迎。她的詩作大膽、無畏,觸及動蕩的情感、抑郁、性暴力等內容,已經出版了詩集《鹽市》(Salt Market)。在短詩《恩庫塔塔什》(Enkutatash)中,她寫道:“新年,新年:恩庫塔塔什——我的珍珠般的憂愁,/在所有的名字中,為何天使給了你這個?/哦,我多么希望你的名字只是珍珠——恩庫/就足夠了——但為什么是塔塔什?塔塔什/帶著我們所有的煩惱,塔塔什帶著我們所有的憂愁。/我們已經擁有足夠多的煩惱了:不要再借給我們更多的麻煩?!倍鲙焖玻╡nkutatash)在阿姆哈拉語中意為作為禮物的珠寶(gift of jewels),以此來指代新年。詩人以文字游戲的方式把這個詞拆解成“恩庫”(enku)和“塔塔什”(tatash),“恩庫”是“珍珠”的意思,“塔塔”意為麻煩,“塔塔什”是復數,指很多煩惱,憂愁。這首詩不僅僅是文字游戲,還道出了人們迎接新年的復雜心情和忙碌勞作。

麗尤·利布塞卡爾(Liyou Libsekal, 1990—)在東非幾個國家長大后移居美國,2012年獲得喬治·華盛頓大學人類學學士學位。在越南短暫停留后,她返回祖國埃塞俄比亞,2013年開始為《埃塞俄比亞商業(yè)評論》撰寫關于文化和環(huán)境的文章。2014年,麗尤·利布塞卡爾獲得布魯內爾大學非洲詩歌獎。她創(chuàng)作的《駕駛中國機器》(Riding Chinese Machines)一詩以當代埃塞俄比亞基建為主題,標題很是奪人眼球。詩中熟練駕駛中國機器的是非洲本土人,體現了中非合作中,非洲人的主體性。

駕駛中國機器

這座城市里有龐然大物

它們吱吱作響哐當運轉

從黎明開始就呻吟

當它們講非洲語言的主人醒來

以人手引導它們松弛

在晚高峰時

當它們完成了任務,靜止下來

在我們沉睡時,還在聳立或弓著

總是沉重的

我們在城市中澆筑水泥

小鎮(zhèn),穿過荒野

向前,向外

像渴望的手指一樣伸展

橫跨大地

深挖

獅子們調查

和埋葬的奇跡隆隆作響

為了進步而被擠壓

動量存在于山麓丘陵

在這里,群山沉重地坐著,而它們的孩子們

在下面、周圍和它們之間嗡嗡作響

雄心勃勃,鞋底繞圈而行

腳舒適地包裹在沾滿水泥灰塵的皮革中

我們建造,空氣聞起來像是運動的

充滿希望的身體和化學粉塵

我們看著吱吱作響的牙齒粉碎混凝土

不受影響的操作者;朋友們在他們腳下

他們穿過生物體移動

避開躲閃的頭和快速的四肢

這首詩描繪了埃塞俄比亞城市化進程中大興土木的景象,以及人類與機器、自然之間的互動。詩人使用了一系列的比喻、象征和擬人化手法。詩中的“龐然大物”指大型建筑機械,它們代表了城市發(fā)展和技術進步的力量。這些機器在城市中“澆筑水泥”,象征著城市化的不斷擴張和對自然環(huán)境的改變。該詩采用了自由體的形式,沒有固定的韻律或節(jié)奏,語言簡潔有力,帶有一種緊迫感,襯托出熱火朝天的施工現場。操作中國制造大型機械的工人技術熟練而專注,其他工人在機械旁邊安全地工作,表明他們具備在復雜工業(yè)環(huán)境中作業(yè)的靈活性和協調能力。詩中無疑也透露出現代化進程對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變化的負面影響以及詩人的焦慮。值得稱道的是詩人客觀地描寫了非洲人駕駛中國機器的能力和他們自己建設發(fā)展的能動性。

和老一代詩人不同,埃塞俄比亞青年一代的詩人很多可以用英文直接創(chuàng)作,省去翻譯之勞,也就更容易為國際讀者所了解。我們相信埃塞俄比亞悠久的詩歌傳統還會被繼續(xù)傳承,再加上與爵士樂以及其他表現形式的融合,創(chuàng)新不斷,精彩紛呈。希望此次參加國際青春詩會的埃塞俄比亞詩人能給國內讀者帶來新的體驗和感受,與國內詩人互相啟發(fā)和提供靈感,助推中埃詩歌交流向前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