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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安哥拉作家阿瓜盧薩:敘事的界限
來源:澎湃新聞 | 【安哥拉】若澤·愛德華多·阿瓜盧薩 王淵/譯  2024年08月15日09:06

本文為阿瓜盧薩在上海國際文學周主論壇上發(fā)言

本文為阿瓜盧薩在上海國際文學周主論壇上發(fā)言

有人問我:敘事的界限是什么?

我寫作是為了反抗界限。

我在寫作中一直嘗試的,如果不能說是消滅界限,至少是擴展界限。

首先,是我無知的界限。三十五年前,我開始寫作,是為了更好地理解我的國家——安哥拉,以及在這個國家、在當時經(jīng)歷的動蕩歲月中我的位置。并非偶然的是,我的第一部小說《陰謀》是一部歷史小說,故事發(fā)生在19世紀末的安哥拉,將一次反抗葡萄牙殖民統(tǒng)治的起義進行了文學虛構(gòu)。我寫這部小說是因為我憑直覺感到,如果不了解過去,就無法理解現(xiàn)在。

之后我繼續(xù)寫作,因為我明白了,從文學的領域出發(fā),可以討論各種問題,無論是最私密的還是最公開的問題。

“受約束的作家”這個表述在我看來是一個矛盾修辭。一個“受約束的”作家,受到限制與束縛,就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作家:在最好的情況下,也許能成為一個好廣告人,但絕不是一個作家。

寫作需要絕對的內(nèi)心自由。質(zhì)疑與自我質(zhì)疑的自由。不相信的自由。甚至不寫作的自由。

我被翻譯最多的其中一部小說《遺忘通論》講述了一位名叫盧多維卡的女子的故事,她因為對他人的恐懼而將自己困在羅安達的一間公寓里。困住她的并不是別人,而是她對別人的恐懼。與此同時,她找到的唯一離開公寓的方式是閱讀。盧多維卡繼承了規(guī)模龐大的藏書,她閱讀了很多書籍。閱讀解放了她,閱讀使她接近他人。

寫作也具有同樣的效果,甚至更為激進。寫作是一種他者性的錘煉——它強化了掌管同情心的肌肉。

我的國家——安哥拉,經(jīng)歷了我們這個時代最漫長、最殘酷的內(nèi)戰(zhàn)。內(nèi)戰(zhàn)的制造者知道,要想勝利,必須首先將敵人去民族化。接下來,他們會質(zhì)疑敵人的人性。敵人先成為一個外國人,然后變成一個怪物。一個怪物,更不用說是外國怪物,可以被殺死。也應該被殺死。寫作(以及閱讀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則朝著相反的方向努力。它讓我們看到他人的人性,甚至是那些不再被視作外國人的人性。甚至是怪物的人性。

當他人離我們很近,成為他人就很容易。這不是他者性——這是自戀。難的是傾聽敵人的聲音。更難的是套上敵人的皮膚,感受他的心臟在我們胸中跳動,并流下他的淚水。

因此,寫作也是跨越將我們與他人分隔的界限。

寫作還是超越可能性的界限。那些不可能的道路,那些令我們害怕的道路,是唯一值得作家探索的道路。寫作——就像所有的旅行一樣——是在尋找驚奇。

我相信,作家的唯一界限是他的想象力。

王淵系《遺忘通論》《生者與余眾》的譯者,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西葡意語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