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果樹奏鳴曲
從19歲時去貴州插隊當(dāng)知青，到如今，我和地處西南的貴州山鄉(xiāng)結(jié)緣已整整55年。第一次去黃果樹正是在知青時代，我坐上加了篷子的卡車，花去搭車費一元四角錢；最近一次則是去年秋末到黃果樹開會，小住了幾天。其間的半個多世紀(jì)里，我都記不清自己游覽過多少次黃果樹。夏日里到過，冬日里來過，雨天里停留過，晴好的天氣里住過，并以不同的角度欣賞過大瀑布的美景。
記得第一次站在卡車旁觀賞黃果樹瀑布，我便覺得耳畔有奏鳴曲響起，節(jié)奏感非常強。去年秋天到訪，夜深人靜了，我提議去看大瀑布的夜景。夜色里，站在黃果樹瀑布的觀景欄前，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居高臨下地瞅著遠(yuǎn)遠(yuǎn)的那一掛大瀑布，我的耳邊分明又響起了奏鳴曲，既有層次感，又是那么壯美、悠長。
在上海和其他地方的報刊上，我寫過幾篇和黃果樹有關(guān)的文章。記得第一篇是《黃果樹瀑布群落》，介紹黃果樹瀑布并非人們慣常見過的那一掛大瀑布，而是一個瀑布群落，足有十七八處之多。我挑選落差最大的關(guān)嶺大瀑布、跌瀉十八級的那大關(guān)瀑布、瀑頂最寬的陡坡塘瀑布以及銀鏈墜潭瀑布等，逐一寫了寫。我寫此文的目的是告訴游客朋友們，好不容易到了黃果樹，不要只看一掛瀑布，而把其他美景錯過了。
后來我又在《黃果樹的彩虹》中寫難得一見的景色，在《黃果樹的歌》中寫煥然一新的景區(qū)。我還在文章里談起黃果樹瀑布為什么沒有黃果，寫了黃果樹瀑布的遺憾——黃果樹瀑布是貴州第一美景，名聲也最大，為什么偏偏沒有評上世界自然遺產(chǎn)？
去年晚秋從黃果樹回來后，我就想寫寫回響在心頭的黃果樹奏鳴曲了。
大多數(shù)時候，站在大瀑布跟前，我看到的是當(dāng)?shù)夭家雷謇相l(xiāng)平時經(jīng)常講到的豐水期的景觀，這是黃果樹瀑布最常見的景色，是一曲充滿激情的奏鳴曲。這個時候，大瀑布明顯地分為四支，各顯姿色，各有形態(tài)。從左至右，第一支瀑布水勢最小，相比較而言也單薄一些，但正因這一點，它呈現(xiàn)出一股秀美之姿，灑脫而自如。第二支瀑布則顯出雄壯的氣勢，也是整個黃果樹瀑布的核心景觀。水勢大不說，它自上而下傾吐般墜落，令人震撼，豪壯無比。第三支瀑布挨著第二支，氣勢略顯遜色。和上下一般雄壯奔瀉下來的第二支瀑布不同，第三支是上大下小，會讓人產(chǎn)生疑惑：上頭那么大一股飛瀑，為啥落進(jìn)潭里之前，會一下子收窄了，其他水飛濺到哪里去了？順便說一句，大瀑布后面的水簾洞，就是這么被發(fā)現(xiàn)的。40多年前，電視連續(xù)劇《西游記》中的水簾洞一景，便拍攝于此。第三支瀑布自上而下飛墜到水簾洞前，一半的水流向洞口涌去。第四支瀑布，乍一看感覺平淡了些，但只要把它和整片瀑布連接在一起觀賞，你就會發(fā)現(xiàn)，正是這第四支瀑布增加了黃果樹瀑布的寬度，形成了大瀑布雄姿英發(fā)的氣勢。
陪同客人游覽時，只要時間允許，我便會在充分觀賞了大瀑布的景色之后，領(lǐng)著客人從彎彎繞繞的山道走上去，繞到大瀑布后面，從水簾洞前走過。當(dāng)然，事先得備好雨具，走到水簾洞前，淋一點瀑布水是免不了的，但其樂趣和妙處在于，這是一種獨特的體驗。想想嘛，我們一輩子走南闖北，游歷無數(shù)高山大川，遠(yuǎn)遠(yuǎn)近近觀賞過不少瀑布景觀，然而什么時候我們能夠鉆到一掛瀑布的后面？
真站到了瀑布后面，穩(wěn)住神，拂去滿臉的水沫，透過喧嘈熱烈的大水簾，能看到瀑布前方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山坡和觀景臺上，無數(shù)游人在向著黃果樹眺望。站在水簾洞邊，哪怕只一次，也會成為游客終生難忘的記憶。
多霧多雨的貴州，黃果樹的上游，總能保證充沛的雨量和來水。特別是到了雨季，大瀑布的氣勢之雄壯豪邁，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
那年的春夏之交，黃果樹上游的大山里持續(xù)大雨。我恰好路過景區(qū)，剛走到景區(qū)門口，就聽到從未聽見過的陣陣轟鳴。管理區(qū)主任告訴我：“瀑布變成了一頭巨龍，水色泛黃，水勢洶涌，因此景區(qū)已經(jīng)不對游客開放。不過，站在觀測水文的平臺上還是安全的，我可以陪同你去看看?！蔽以鯐e過這難得的機會？我來到水文觀測平臺，只見那大瀑布像一條河流，又像一頭黃龍，往河谷里直沖下來，那狂野的怒浪發(fā)出震天動地的巨吼。我和同伴互相之間說什么都聽不見，只能靠眼神和手勢表達(dá)自己的驚訝和震撼。這真的是難逢難遇的黃果樹瀑布！
只因與貴州結(jié)緣了55年，我無數(shù)次地游覽過黃果樹，也包括枯水時節(jié)。因天旱而多日無雨，上游的打邦河、白水河來水減少，黃果樹瀑布如同一大片薄薄的水簾垂掛著，平時喧騰的水聲也減弱了，若有若無。每當(dāng)這時候，我就覺得奏鳴曲進(jìn)入了低谷，但那是另一種美，是瀑布難得一見的美。那旋律，也自有一股韻味。
黃果樹大瀑布總是令人賞心悅目。春天有春的爛漫，秋天有秋的深沉。走進(jìn)景區(qū)，無論遠(yuǎn)眺還是站在犀牛潭前，都別有一番情致和感受，看霧嵐、觀水色、聽水聲，都感覺大瀑布在鳴奏著一首不息的生命之歌，蓬勃而歡暢。
明朝時期，徐霞客見到的黃果樹瀑布是這般模樣；今天，成千上萬的人看到的黃果樹瀑布，還是這般模樣！相信，多少年之后，黃果樹瀑布仍會以它的雄姿秀色，垂掛在云貴高原上。這是不是從側(cè)面印證了這么一個道理：山水是主人，我們只是過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