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文井的真與趣
盧梭在教育小說《愛彌兒》里曾談到，兒童不是一個具體而微的成人。魯迅先生曾呼吁：“孩子的世界，與成人的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蠻做，便大礙于孩子的發(fā)達。所以一切設施，都應該以孩子為本位。”可見，“兒童本位”應是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基本準繩，以兒童的視角看世界，從兒童感興趣的事物出發(fā)，有益兒童身心發(fā)展，合乎兒童審美情趣，這樣的兒童文學作品才是優(yōu)秀的、美好的。
嚴文井的童話便是這樣的經典之作。它們如一支支清澈而歡騰的小溪流，叮叮咚咚地流進了一代代小讀者的心田，潤澤和滋養(yǎng)了千千萬顆純真的心靈。
嚴文井的創(chuàng)作起初是以散文為主，之后涉及小說、詩歌、游記、童話寓言、文學評論等多種體裁。從第一部童話集《南南和胡子伯伯》開始，先后寫出了《小溪流的歌》《丁丁的一次奇怪旅行》《蚯蚓和蜜蜂的故事》《“下次開船”港》等膾炙人口的童話名篇。
嚴文井童話里的主人公無論是淘氣惹事的，還是乖巧懂事的，他們都是天真無邪、有趣可愛的小孩子?！丁跋麓伍_船”港》中的唐小西，是個小學四年級學生。他一做功課就打哈欠，一玩兒起來，就來了勁兒。功課不太好，但是溜冰、游泳、踢小皮球、摸魚、逮小蟲兒、捏泥人兒樣樣行。因為他很愛玩兒，一玩起來沒個夠，姐姐小梅索性送他一個外號——玩兒不夠。因為姐姐老愛管他、數(shù)落他，他就把姐姐畫得很難看，還跟畫中的那個“姐姐”吵架。他還惹得鬧鐘里的時間小人兒不高興，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讓大家都失去了時間。所以才有了“下次開船”港。這里的船一直停著不開，因為要等著“下次開船”。
而《丁丁的一次奇怪旅行》里的丁丁則是一個功課很棒卻膽小愛哭的女孩子。為了克服這兩個缺點，她跟著一只叫做紅眉毛的小螞蟻去旅行。途中，她遇到了“知道得很少”“什么都知道一點兒卻不算多”“什么都能知道”這有趣極了的三兄弟，最后“什么都能知道”老師告訴丁丁什么是勇氣、怎么獲得勇氣。丁丁終于變成了一個勇敢、開朗的孩子。
《南南和胡子伯伯》里的南南也是一個很調皮的孩子，他愛玩愛吃，向往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兒的那個地方——歡樂谷，卻因為調皮而被巨人拒絕，最后經過很多考驗終于進入了夢寐以求的歡樂谷。
這些孩子都是活生生的、具有生活氣息的“真”孩子。這里的“真”指的是兒童純真、率真、天真、認真的本性。開心了就笑，傷心了就哭，有煩惱了就不說話，跟小伙伴一起就嘰嘰喳喳。所有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從不藏著掖著，這便是兒童的“真”。這種“真”與天地之道、事物之本密不可分。莊子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他們乳臭未干，不諳世事，帶著天然的稚氣，惹人憐愛，也令人敬重。
兒童除了“真”這一顯著的本性之外，還有一個本性，便是“趣”。放在一起，那就是天然真趣。因為“真”，這“趣”就格外純樸；因為“趣”，這“真”就格外靈動。
在《“下次開船”港》中，除了唐小西和唐小梅之外，就是那個時間小人兒也是又純真又有趣。時間小人兒是住在鬧鐘里的，因為唐小西不珍惜時間，不好好學習，還對他撒謊，他就生氣了，離開了小西，不知去向。時間小人兒是怎么離開的呢？他是一邊跟小西吵架，一邊從鬧鐘里取出了幾個齒輪，用齒輪拼成了一輛自行車，輕輕一跳就騎上了自行車，風一般地消失了。作者賦予他的一身裝扮也是有趣得很?！八饕豁敿饷弊?，穿一套上下身連在一起的帶著方格的花衣服，就像一個馬戲團的小丑?！蹦憧此┑眠@么滑稽，對待時間卻是那么嚴肅、認真，這之間的反差萌是不是也很有趣呢？
這時間小人兒多么正直、善良、認真、有趣，不高興了就抬腿走人，你不哄，他就不回來。小媽媽一般管著弟弟的小梅，調皮貪玩的小西，很有正義感、不容被忽視的時間小人兒，就像我們身邊的那些兒童一般，那么親切、真實，又讓人忍俊不禁。正是因為作者細膩而精準地觸摸到了兒童的心理與特性，所以他筆下的人物才能這么栩栩如生，讓人讀之有如親見。
嚴文井除了寫童話之外，還寫散文，寫詩歌，這就使得他的童話作品有著濃濃的抒情韻味和詩意色彩，他的語言生動形象，富有抒情性和感染力，字里行間俯拾即是詩意的顆粒、審美的旨趣。
當然，嚴文井童話作品的詩意不僅僅體現(xiàn)于外在的語言上，更體現(xiàn)于內在的哲理性以及如春風化雨般的教育意義?；蛘咭部梢赃@么說，他那行云流水般順暢而詩意的語言早已與他作品中的詩化的內在意蘊融為一體，他童話中的“教化”功能正是因為有了詩意的“處理”，才顯得那么的自然而然，令人如沐春風。這一點，在《“下次開船”港》《春夏秋冬》《小溪流的歌》《南風的話》《歌孩》等作品中展露無遺。
《“下次開船”港》是嚴文井的童話代表作，跟張?zhí)煲淼摹秾毢J的秘密》一起被譽為“童話園地的兩朵鮮花”?！跋麓伍_船”港是個奇異的世界，在這里沒有時間，一切都靜止不動。善良可憐的布娃娃被壞蛋欺負，唐小西想要救出布娃娃，卻因為時間停止，船開不了，無法出逃。這時候，唐小西才幡然醒悟，沒有時間，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他真誠地叩響了鐘聲，喚回了被他氣走的時間小人兒。終于，時間恢復了，布娃娃得救了，小西也開始珍惜時間。
在這里，作者用了豐富的想象、曲折的故事、充滿童趣的對話、形象化的寓意，潛移默化地引導孩子們去珍惜時間、珍惜生命，達到了思想內容與藝術手法上的雙重高度，成為童話中的經典之作。
而在《小溪流的歌》里，作者又以吟唱般的語言，通過一條跳著的、濺著的，不舍晝夜的小溪流，告訴孩子們：生命不息，奔騰不止。理想永遠在路上，在前方。
從兒童的立場出發(fā)，尊重兒童的天性，為童心、童趣喝彩，為孩子們構筑一個理想王國、歡樂谷，引領孩子們去往美好、詩意的所在，幫助孩子們找到成長的力量，這便是嚴文井童話的魅力與價值。
（作者系浙江省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