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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陳子善:魯迅的書改變了我的人生
來源:中華讀書報 | 陳子善 宋莊  2024年11月26日09:07

陳子善,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

中華讀書報:《長相憶集》(東方出版中心)收錄了您2017年至2023年間在《傳記文學》的“子善專欄”及其他報刊媒體上發(fā)表的懷念性文章,飽含深情,同時是值得珍視的史料素材。您如何評價這部作品的意義?

陳子善:自從我從事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以來,因緣際會,結識了不少文壇前輩,或拜訪求教,或通信請益,均受益匪淺。他們中的一些位,如鄭逸梅先生,如施蟄存先生,如巴金先生,逝世以后我就寫了紀念文章。但北京《傳記文學》雜志邀我開個專欄,追憶還沒寫過的文壇前輩,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就答應了。從2021年到2024年,斷斷續(xù)續(xù)寫了四年,再加上一些較短的懷人篇什,于是就有了這本《長相憶集》。對我個人而言,這本書是有特殊的紀念意義的。

《長相憶集:我與文壇名家的往事》陳子善著,東方出版中心,2024年8月第一版

中華讀書報:《長相憶集》中,您從自身記憶出發(fā),回憶并錄述了與逝者的交往始末,很多細節(jié)感人至深。平時您喜歡寫日記嗎?還是憑借記憶?

陳子善:我年輕時,自恃記性不錯,不記日記。后來才發(fā)現(xiàn),記性再好,許多事還是忘了。從1997年秋到日本訪學起開始記日記。讀者或許會注意到,《長相憶集》中,回憶1997年以后的人和事,會更具體些,就是出于這個原因。寫這本回憶文集,我依據(jù)日記書信(包括自己的和他人的)、憑借記憶和查閱當年史料的三結合,嘗試用一種新的方式來回憶前輩。

中華讀書報:在寫作過程中,您是怎樣的心情或狀態(tài)?選擇講述這些人物故事標準是什么?

陳子善:我力求平實、真實地追述這些我尊敬的前輩,注重細節(jié)的呈現(xiàn),力求通過對這些前輩一言一行的記錄,從我個人這個角度反映他們的喜怒哀樂,進而反映他們所經(jīng)歷的那個復雜多變的時代,正如一位友人所評論的,努力再現(xiàn)“點滴過往”,不溢美,不說空泛的話,也不妄加評論。

中華讀書報:再談談您的閱讀吧,寫作中是否會翻閱筆下人物的相關著作?冰心、馮至、周而復……有哪些對您是影響至深的?在閱讀方面,您受到某些師長的指點嗎?

陳子善:那是當然。我在寫作時要查閱這些前輩的作品,重溫他們的佳作,尤其是與我的憶寫直接或間接相關的。如回憶馮至先生時,不僅撿出了馮先生當年給我的信,還有幸得到馮姚平女士寄來的我當年寫給馮先生的信,兩相對照,當年他應我之請撰寫回憶郁達夫文的往事就歷歷再現(xiàn)。馮先生這篇《相濡與相忘——憶郁達夫在北京》寫得真好,他不但在寫作中不斷修改,交刊物先行發(fā)表時又新增《附記》。他這種一絲不茍的寫作態(tài)度,40年后的今天,我還是深受啟發(fā)。

中華讀書報:您有枕邊書嗎?如果有,是哪些?

陳子善:枕邊書之于我,往往是變換的。我習慣于在做一個題目時,把圍繞這個題目的重要的書作為枕邊書。所以有時會是某位作家的一部小說,有時會是另一作家的一部日記,有時又會是某位作家的書信,不一而足。

中華讀書報:您長期從事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文學史料研究,在周氏兄弟、郁達夫、徐志摩、梁實秋、張愛玲等現(xiàn)代重要作家研究上頗多建樹。那么您的閱讀偏好是否也在現(xiàn)代文學方面?

陳子善:應該承認,我的閱讀偏好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方面,包括新文學和通俗文學,后者被忽視太久了。即便不寫研究文章,現(xiàn)代文壇名家和非名家的著作,我都經(jīng)常翻閱。當代作家尤其與上海相關的,如王安憶、金宇澄等位的書,自然也要讀。每年諾貝爾文學獎公布后,得獎者的作品也會找來翻翻。不過,也不局限于文學方面,有時也會把一本新出版的《貝多芬傳》讀得津津有味,當然,這又與我是古典音樂迷相關。

中華讀書報:有什么書激發(fā)起寫作欲望嗎?

陳子善:那是太多太多了,哪怕只是一本小冊子。日前見到一本《短篇小說三篇》,許欽文1925年自印的處女作,當時送了十本給魯迅,魯迅又分送好幾位年青朋友。而相關的文字記載都有誤,這本小冊子就值得一寫了。

中華讀書報:有什么書改變了您的人生嗎?

陳子善:那就是魯迅的書了。當年插隊落戶時就寫過關于魯迅的文章,大學培訓班畢業(yè)留校工作后,又參加了1981年版《魯迅全集》書信卷的注釋工作,從而開啟了我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教學和研究之旅,直到今天。

中華讀書報:您常常重溫讀過的書嗎?反復重讀的書有哪些?

陳子善:周氏兄弟的書,郁達夫的書,沈從文的書,巴金的書,張愛玲的書,等等,都會重溫,甚至反復重讀。

中華讀書報:您最崇拜的作家是誰?

陳子善:最崇拜的作家,先劃定一個范圍,20世紀中國作家,魯迅、張愛玲,以示男女平等。

中華讀書報:所有您見過的作家中,對誰的印象最為深刻?

陳子善:我見過的現(xiàn)代作家和學者不算少,當代作家并不多,當代學者也不少。有的健談,有的寡言,有的熱情,有的矜持,各有各的個性,很有趣?,F(xiàn)代作家中,印象最深的是李一氓先生(當然,他更是一位革命家)。當年為編潘漢年文學文集,我通過夏公請李老寫序,他寫了,我正好在京,就登門取序。不料李老說,序是夏公請他寫的,理應交夏公,由夏公再轉我。交談不到五分鐘,我就悻悻告辭。這個情景印象很深。事后檢討,也許李老正在忙,我這個不速之客,未免孟浪。李老在序中還是表揚了我,后來他到上海,也召我們幾位年輕朋友聊天,還合影留念。

中華讀書報:如果有機會見到一位作家,在世的或已故的,想見到誰?

陳子善:當然是魯迅啊。最好是在他與林語堂失和的那次宴席上,親眼看看這兩位好朋友是怎么失和的,在場的郁達夫又是如何勸架的。

中華讀書報:如果可以帶三本書到無人島,您選哪三本?

陳子善:還是限于中國現(xiàn)代作家的作品:魯迅的《野草》、沈從文的《邊城》、張愛玲的《小團圓》。

中華讀書報:假設策劃宴會,可以邀請在世或已故作家出席,您會邀請誰?

陳子善:這個宴會多大規(guī)模呢?仍限于中國現(xiàn)代作家的話,如果一桌十二人,就邀請周氏兄弟、胡適、郁達夫、徐志摩、沈從文、張恨水、巴金、施蟄存、蕭紅、張愛玲十一位。沈從文、巴金、施蟄存三位都見過面的。在世作家想邀請的不止一桌,就個別另發(fā)請柬吧。

中華讀書報:如果可以成為任意文學作品中的主角,您想變成誰?

陳子善:不敢成為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中的主人公,文學經(jīng)典中的人物形象,像阿Q,像曹七巧,都可以傳世的,我不配。不過,如果有作家想把我變成他的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我也不會反對,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