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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光煒:《小說的讀法》自序
來源:“北京文藝觀察”公眾號 | 程光煒  2024年12月01日22:43

十幾年前,在我的博士生工作訪上,學生問過一個有趣的問題,大意是:目前當代文學史教材有關作家作品的評價,跟近年文學批評文章的觀點似乎比較接近,這是什么原因?

回想當時已出版和正在撰寫的幾本文學史教材,包括我與人合著的教材,確實存在著類似的情況。雖然有學者試圖對批評的結論做點延伸,換一個角度進行更具新意的解釋,并沒有明顯改觀。學生提出的問題,一直在我的腦畔揮之不去,及至將十幾年來陸續(xù)撰就的小說細讀文章,編成這本《小說的讀法》的時候,才感到有繼續(xù)對之探討的必要。

法國歷史學家朗格諾瓦·瑟諾博司的話可以借用一下:

那些最早打算根據(jù)現(xiàn)場資料來撰述歷史的人,發(fā)現(xiàn)他們自己處在一個令人尷尬的境地。他們要述說的事件是剛發(fā)生了的。(朗格諾瓦 、瑟諾博司:《史學原論》,余偉譯,大象出版社2010年版,第4頁)

學生的疑可能就來自這里。

今天新時期作家作品的“文學史細讀”,也面臨這個難題。即,它們應該如何既吸收文學批評的成果,又與其有所區(qū)別,拉開一點點距離,尤其不能以它們的結論來代替或影響自己的新的判斷。對現(xiàn)代文學、古代文學研究來說,由于小說發(fā)表在很多年以前,即使也有不少批評文章作為材料依憑,然而,研究者可以站在“過來人”的位置,用“史家”眼光,去分析解讀這些作家作品。

顯然,當代文學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問題,是因為作品和批評差不多出現(xiàn)在同一個時間,而不久后撰寫的文學史教材,還來不及清理、沉淀和反思文學批評的結論,這就使“批評”的痕跡,被不自覺地帶到文學史撰寫中來。

另一方面,除時間的因素之外,也有與小說聯(lián)系緊密的史料沒有得到開發(fā)的問題。社科院文學所已故的古典文學研究專家孫楷第先生,曾對中國古代小說的史料建設,做出過十分卓越的貢獻。在上世紀三十年代,他編輯過《日本東京所見小說書目》、《中國通俗小說書目》等學術工具書,為后來的古代小說研究奠定了一定的史料基礎。之后,他又開展小說本事的研究,撰有《小說旁證》等著作?!氨臼隆毖芯?,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作者的“小說”是怎么“寫出來”的,它們跟作者的生平身世、他所處的的時代之間,究竟是一種什么關系。因此,本事研究,可以稱之為是一種綜合性的研究。

因為有上述兩個原因,才會有文學史結論和批評的結論有較多重疊、相似的問題。按照我今天的理解,對新時期四十年小說的研究,恐怕已經到了“本事研究”的階段。至少可以說,研究者應該有意識地與當時發(fā)表的小說,保持一定的歷史距離,不是帶著“同時人”的眼光,而是一種過來人的心情來看待它們。他可以利用現(xiàn)有材料,例如文學批評的發(fā)現(xiàn),作家的自述、訪談,以及相關的其它材料,然而需要抱著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不以前者的是非為是非。自然,如何掌握尺度和分寸,對具體的研究來說,依然是一個考驗。

以上是我編輯這部著作的一點淺近的體會。

這本書的出版,因為疫情原因,拖了兩年的時間。其間,我一直與責編高迪保持著聯(lián)系,對書的體例進行過一定的調整。疫情不僅客觀上拖延了出版進程,也無形中加大了編輯本人在校對、編勘上的工作量,而她對所編書籍,又一向秉持著認真嚴謹和負責的態(tài)度。借本書出版的機會,對編輯的工作表示感謝。

2023.11.4于北京

本文為《小說的讀法》(程光煒 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24-11)作者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