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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凝視一只烏鶇
來源:文藝報 | 劉亞榮  2025年02月14日08:22

在靈壽錦繡大明川,我邂逅了一只鳥。它渾身黑褐色,黃眼圈、黃色的喙,踩著黑色的爪子,歪著頭站在碧綠如毯的草地上——是烏鶇。

此時的烏鶇,亮起了歌喉,聲音清脆,猶如擊石。也許是我進入了它的領地,它停下來,盯著我。一人一鳥,在大明川完成了一次深情凝視。旋即,它展翅飛離草地,飛入林間。優(yōu)美的身姿,猶如翩躚在明麗的山水畫中。

山巒騰起白霧般的云,太行山綠得更為濃烈。太陽照在錦繡大明川,把白色建筑的倒影刻在草地上。草地西側高大的楊樹林郁郁蔥蔥,樹與樹之間架著橋,三三兩兩的游人在晃晃悠悠的樹橋上,體驗著特殊行旅。我也拾步而上,在樹林間“穿越”。這樹棵棵高大粗壯,伸展開枝葉,為樹橋上的游人遮擋著八月熾烈的陽光。

一只烏鶇在水畔優(yōu)雅地踱著步子,叫了幾聲,與林間的鳥呼應著。另一只烏鶇從樹屋前的鳥窩飛出來,不斷在樹枝上跳躍,說不清它跟著我,還是我的目光追隨著它。忽然,它們又飛入樹屋檐下的窩里。那個窩像碩大蜂巢,泥黃色,帶有泥土狀的凸起,顯然是由人工制作,吊在檐下,與拙樸的木屋渾然一體。木屋依樹而建,懸在半空,木門、木窗、木頂,粗細差不多的樹筑成木墻。站在搖晃的樹橋,我生生按下了住樹屋的沖動。烏鶇們好像窺出了我的心事,站在樹屋頂,不停地跳躍鳴叫。

樹屋的窗下為露臺,有一張圓桌、兩把椅子。烏鶇們起先站在欄桿上,而后立于屋檐,好像棄掉了驚慌,有所期盼。我暗暗發(fā)愿,一定要選個月圓之夜來樹屋體驗一下。彼時,圓月高懸,與家人于樹屋露臺品茶賞月,樹下流水潺潺,園區(qū)燈火通明,蟬聲悠長,與烏鶇為鄰,于喧囂中取靜,想來該是極風雅之事。

我心里追逐著烏鶇,循著鳥鳴尋找。樹林盡頭有一道光影在花叢上空迅疾掠過,它通體烏黑,張開的翅羽如兩把羽扇,又像在跳著獻給花的舞蹈。

五顏六色的百日菊以鋪天蓋地的姿態(tài)涌來,在樹林與慈河的夾角,是花的海。站在花前,我想起了種百日菊、種蜀葵的老父親,還有心心念念的家鄉(xiāng)。我期待與鳥為鄰的生活,大明川的田園氣質與我的夢想恰恰契合。

走進大明川的水峪村,村頭有幾位老鄉(xiāng)正在種菜,花生昂昂然,悄悄開著小黃花,溝壑里滿是樹木、棒子、谷子。滄桑的石頭土坯房子與白瓷磚墻玻璃窗的新房子錯落著,墻外沿路碼放著整整齊齊的木柴。有位大爺在緩坡上喂雞,白母雞紅公雞足有20多只。雞們啄食著木食槽里的玉米和野菜,并沒有因為我們的貿然闖入而驚慌。核桃樹、柿子樹、野草、野花、南瓜藤,還有頗顯古樸的土炕、土灶,這些元素一下子把人拉到傳統(tǒng)的農耕文明中,又讓人不禁感慨時代進步之快。我和朋友沿著木梯爬上屋頂,隔壁的院子爬滿了南瓜的黃花、絲瓜的白花。

大明川西、東皆為茫茫太行山,西鄰靈壽的母親河慈河。太陽隱入太行山,大明川依然亮如白晝。遠山黑黝黝的,慈河的濤聲沉寂下去。

在大明川一隅,燈光暗下來時,薩克斯特有的音質傳了過來,《若是月亮還沒來》流溢在濕漉漉的氣息里。循聲終于在一個角落發(fā)現(xiàn)一枚圓月,這枚圓月暗紅色,映著桂花樹的影子,矗立在一座小房子旁。吹奏薩克斯的男孩坐在夜色里,忘情地吹奏著,左腳跟點著地,像在彈奏琴鍵。天大地大,只有他一個人對著天地演奏。寧靜、安逸的況味,讓我突然有了歸屬感。

月亮慢慢升上來,《若是月亮還沒來》變成了《回家》,曲調悠揚清麗。柔和的月光與園區(qū)的燈光讓大明川流光溢彩。周圍的景物從夜海中浮出來,美輪美奐,亦真亦幻。演奏薩克斯的男孩在月光下有了雙重影像,他的左邊是一只大鳥,右邊也是一只大鳥。月光中的鳥,披著圣潔的光。它們的原型,也許就是我看到的烏鶇。至此,我心中的鳥與大明川的鳥,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