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與考證：蕭紅居地安葬地及紀(jì)實作品研究》(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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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被留下，窗外梨樹上的果子漸漸大起來。我又不住的亂想：窮人是沒有家的，生了病被趕到朋友家去。

　　蕭紅此時已顯示出肺病的癥狀，骨節(jié)酸痛、忽冷忽熱、傷感都是肺病患者常見的病象。正像蕭軍所言，他沒有錢，所以無法給蕭紅治病。去一個不花錢的醫(yī)院，也不解決真正的問題，關(guān)鍵時候還是拿不到藥。

　　商市街25號，蕭紅在這里住得很習(xí)慣，一直住到離開哈爾濱，她非常舍不得。在這里，她接待了很多朋友。窮歸窮，人氣趣味還是好的。孫陵回憶到，“我受一個在長春編報的朋友的委托，特意到你們的住處看你們。那時你和三郎住在外國四道街(商市街)一朋友的家里，為了我來，三郎叫你出外買一點東西吃，我記得你買回來的是兩個蘋果，還有一點糖�！�…在那時候，見一次面，大家便都是朋友，在那時候，誰都不知道什么叫‘消極’和‘懷舊’；在那時候，登載著朋友們作品的刊物是《夜哨》和《文藝》；在那時候，真可以說是在敵人的刺刀下做了各種反抗敵人的工作！”文友故交的回憶可以看得出那時的蕭紅生活的文藝圈子不局限于哈爾濱，這長春編報的朋友有可能是《大同報》副刊《夜哨》的陳華。梁山丁回憶到，作為文學(xué)青年，19歲那年到兩蕭商市街家里，蕭紅聽說他剛下火車就為他做滾燙的湯面。還買來俄式灌腸酸黃瓜。隨后包括羅烽在內(nèi)，又到中央大街地下室酒吧喝一種叫“俄斯克”白酒，吃俄式晚餐。并不富裕的兩蕭為人仗義爽快，小朋友也很多。厲戎回憶起他和唐景陽去兩蕭家里借錢交學(xué)校保證金的歡快經(jīng)過。雖然兩蕭過得也很窮，但照樣請他們吃紅腸、格瓦斯、面包。借到五元錢后，“我和唐景陽走到孔士洋行拐角了，三郎和悄吟還在大門洞外望著我們呢！”

　　蕭紅、蕭軍在上海文壇成名后，影響了一批哈爾濱朋友奔赴上海。孫陵說“假使你不到上海，也許朋友們到今天仍然留在敵人統(tǒng)治下的哈爾濱。別人我不敢說，至少我個人是受了你與三郎的影響和刺激。當(dāng)我在青島看到你已出版了的《商市街》時，真是有說不出的喜悅和羨慕啊”。 不只是孫陵，舒群、羅烽、白朗、金人、林玨等黑龍江作家也闖入上海文壇，成為“東北作家群”的主力。

　　經(jīng)過逃婚、逃離“福昌號”屯和東興順旅館的囚禁，和蕭軍剛過上安定的日子，不鬧饑餓，又鬧著逃亡。

　　離開前的日子，蕭紅做了詳細(xì)的記錄。

　　郎華(注釋，即蕭軍)的學(xué)生跑到窗前，他偷偷觀察著我，他在窗前走來走去，假裝著閑走觀察我，來觀察這屋中的事情，觀察不足，于是問了：

　　“我老師上哪里去了？”

　　“找他做什么？”

　　“找我老師上課�！�

　　其實那孩子平日就不愿意上課，他覺得老師這屋有個景況：怎么這些日子賣起東西來，舊棉花，破皮褥子……

　　走前小鍋子、木柈子等物品，蕭紅都舍不得扔掉。然而，最舍不得的還是松花江，那條到了夏天，就載滿消夏的年輕人幸�？鞓犯杪暤乃苫ń�。

　　哈爾濱就要與我們別離了！還有十天，十天以后的日子，我們要過在車上，海上，看不見松花江了，只要“滿洲國”存在一天，我們是不能來到這塊土地。

　　蕭紅與哈爾濱的分別是決絕的，盡管她大不舍，但是她要等待“滿洲國”傾覆的那一天，不再做日本人奴隸的那一天。然而，當(dāng)那一天到來的時候，蕭紅文壇舊友蕭軍、舒群、羅烽、白朗、金人等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重返哈爾濱，獨獨不見了蕭紅蹤影。她留在了“十里山花分外紅”的香港。一代才女，從此與家鄉(xiāng)兩隔。

　　第六節(jié) 新城大街“牽牛坊”：《十元鈔票》《幾個歡快的日子》

　　新城大街是今天道里區(qū)尚志大街。

　　“牽牛坊”，蕭紅散文中稱之為“牽牛房”，是位于新城大街南頭路東臨街的一個獨門獨戶俄羅斯平房院落。現(xiàn)已拆除，位置在現(xiàn)中國聯(lián)通道里營業(yè)廳附近。由于夏天牽�；ㄅ罎M房子，柵欄而得名。房子有三間大房，又隔成數(shù)個小間�？蛷d在中間，南面有兩扇大窗，窗戶中央置大寫字臺，客廳正中央是大方桌。幾幅油畫掛在墻上，俄式的雕漆酒柜，使客廳簡單雅致。

　　“牽牛坊”房主是哈爾濱名士、畫家馮詠秋。他早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受哈爾濱西洋文化影響，以文會友，吟詩作畫，自是一派風(fēng)流。另一位租客黃田(黃之明)，和袁時潔婚后，住在“牽牛坊”西屋。黃田早年畢業(yè)于東北講武堂，與蕭軍是同學(xué)。兩蕭在上海立足后，黃田亦赴上海。袁時潔，牽牛坊里人稱之為“母�！�，蕭紅叫她“小蒙古”。1931年考入哈爾濱女一中讀書，1937年赴延安參加革命。蕭紅從日本寄回的信中，“奇”就是指袁時潔。

　　“牽牛坊”不僅是哈爾濱上世紀(jì)30年代左翼文化人經(jīng)常聚會的活動場所，還是中共地下黨開展地下活動的秘密聯(lián)絡(luò)點。

　　1932年初，馮詠秋與劉昨非、吳寄萍、王關(guān)石、叢莽等人組織了一個“冷星社”。 “冷星社”社員經(jīng)常到“牽牛坊”來談文藝。

　　1933年，由金劍嘯和羅烽發(fā)起組織“星星劇團”。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經(jīng)常排演一些進(jìn)步話劇。金劍嘯任導(dǎo)演，蕭軍、蕭紅、舒群、羅烽、白朗等都是團員。由蕭軍與長春偽滿洲國機關(guān)報《大同報》副刊主編陳華聯(lián)系，在該報創(chuàng)辦一個副刊。蕭紅取《夜哨》為刊名，金劍嘯畫了刊頭。蕭軍、蕭紅、舒群、金劍嘯、羅烽、白朗等大批進(jìn)步作家都是“牽牛坊”的�？�。

　　中共滿洲省委秘書長馮仲云也常到“牽牛坊”做客。有時是和地下黨接頭，有時則和左翼文化人士吟詩作賦，宣傳抗日主張，介紹抗日游擊區(qū)的戰(zhàn)斗故事。1934年4月中旬的一天，馮仲云從湯原游擊區(qū)回來，身上穿的棉袍已經(jīng)破爛不堪。為避免日偽憲兵的注意，馮仲云先來到了“牽牛坊”換好衣服。

　　1935年，日偽文化鉗制日益嚴(yán)重，“牽牛坊”的活動也不能繼續(xù)下去。分別前夕，馮詠秋畫了一幅風(fēng)景畫，請大家簽名留念。魯少曾揮筆題了首詩：“牽牛扮角逐屋塵，花小香微有志深。但愿此畫傳千古，盡是名家歷史人�！�

　　在上海，蕭紅回憶著她在“牽牛坊”的一些日子，這些回憶當(dāng)時被男作家們小視，但隨著時間推移，很多男作家的作品都因為太具時代感而局限性太大，缺乏生命力。蕭紅對“牽牛坊”的記載，活畫的那一段的哈爾濱文藝沙龍。魯少曾的“盡是名家歷史人”恐怕是有先見之明的，不只是畫畫簽名的那些人，還有到過“牽牛坊”的蕭紅、蕭軍、羅烽、白朗、舒群、金人等一大批青年文人，日后都成了中國文壇名將。

　　蕭紅記述了“維納斯畫會”和“星星劇團”的活動：

　　一群人組織一個畫會，大概是我提議的吧！又組織了一個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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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廳的臺燈也開起來，幾個人圍在燈下讀劇本。還有一個從前的同學(xué)也在讀劇本，她的背靠著爐壁，淡黃色有一點閃光的爐壁襯在背后。她黑的作著曲卷的頭發(fā)，就要散到肩上去。她演劇一般地在讀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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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在臺燈下讀著一個劇本時，聽到郎華和什么人靜靜悄悄在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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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回家的路上，郎華告訴我：

　　“那個是我的同學(xué)�。　�

　　電車不住地響著鈴子，冒著綠火。半面月亮升起在西天，街角賣豆?jié){的燈火好象個小螢火蟲，賣漿人守著他漸漸冷卻的漿鍋，默默打轉(zhuǎn)。夜深了！夜深了。

　　哈爾濱稱得上蕭紅文學(xué)福地。她在哈爾濱讀中學(xué)、發(fā)表第一篇作品，出版第一個合集，“牽牛坊”時代的蕭紅，從一踏上文壇，就面對著一個五光十色多姿多彩的自由自在的文人世界。 

　　蕭紅在散文《牽牛房》中解釋名字的來由：